母親臉上帶著一如既往溫柔的笑。她微微張著嘴，原本略顯蒼白的唇上紅豔豔——那是紅的，新鮮的血液。母親伸手在嘴角拭了拭，不但未將血跡擦淨，反倒在臉頰上留下長長的一道紅痕。
    “你……你……”楚江緊緊攥著匕首，後退了一步。
    母親猶未覺出他的恐懼，好整似暇道：“剛才給你取藥引子，剩下的肉，也不能浪費了。阿江，也來吃一點吧？味道不錯的。”
    地上躺著老人的屍體——爺爺和奶奶。
    黑布衣衫被撕扯開，肚腹也都剖開，破碎的肉芽與血塊鋪了滿地。
    剛才的……剛才的藥引子……那難以下咽的苦和腥……老人的殘屍……母親滿是血痕的臉……
    楚江吞了一口唾沫，又後退了一步。
    “阿江，來一口吧。”母親笑著。
    楚江緊握匕首的手指有些痙攣。他抬起手臂，匕首顫巍巍指向母親：“你……你是什麼東西？你不會是媽媽……你是那個奇怪的人偶！”
    “哦？”母親的眉毛皺起來。她緩緩地站起身，腳下一軟，身子歪了歪，又站直了。歪著頭，乜斜了眼，定定看著楚江，笑問道：“阿江說的是什麼人偶？”
    “就是……就是昨晚上，我從廢墟裏撿回來的那個！”
    “哦……”母親陰測測地笑著。她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道：“可是這樣子的？”
    隻見她臉上的五官都消失了，隻剩下光滑的一張麵孔，上頭似拿紅色顏料畫著歪歪扭扭，帶著惡意的笑容。她慢慢地，向楚江走來。
    “不要，不要過來！”楚江後退著。
    那怪卻垂著手臂，一瘸一拐地向他襲來。
    驚惶之中，楚江不斷地後退著。終於，他轉過身來，往院門跑去。拚命跑到院門口，伸手用力推門。
    “阿江，不要走啊。”那怪的聲音聽起來，已很近了。
    楚江將手觸到門上，隻聽吱呀一聲，門便開了。他慌忙便要逃出去，正要邁步，卻愣住了。他的牙齒開始打顫，腿也軟了。
    門外，站著一個麵孔光滑，紅顏料畫就五官的人偶。他……穿著父親的衣衫。
    “阿江，我回來了。”那怪笑著說。
    楚江瞪大眼睛，愣了半晌，攥著匕首，向前揮去。
    利刃沒入溫柔的肉體，鮮血飛濺出來，將他雙眼都糊住了。他所能見的，隻是一片紅。
    7。
    “阿江，阿江。”
    楚江睜開眼時，看到的是明媚的太陽光。
    母親係著圍裙，站在他身邊，手裏拿著一件衣服：“快起床，上學要遲到了。這件衣裳洗幹淨了的，快穿上。”母親將衣服放在他麵前。
    楚江眯著眼睛，從窗隙裏射入的陽光讓他感到溫暖。但他心中，仍然是幾乎將他麻痹的恐懼。真的是夢醒了麼？還是……這是一個無限的，噩夢的延續。他默默地看著母親，並沒有動作。
    “這是怎麼了？”母親有些詫異。
    楚江仍舊沉默著。
    “快點起床啦，出來吃飯。”母親轉身出去了。“跟你爹一樣，床氣大得很。”
    楚江愣愣地看向桌子下麵。那人偶靜靜地躺著。他猛的起身，將那人偶拾起來，穿上衣衫，走到院子裏。他站在院牆邊，清晨的陽光落滿整個院子。金色的光線覆在他麵頰上，溫柔如一隻手。
    楚江咬咬嘴唇，毫不猶豫地將人偶扔到了院子外麵。
    他聽到“嗆啷”的一聲，金屬與地麵撞擊。楚江鬆了一口氣，回到屋子裏。
    一切……真的都恢複正常了麼？楚江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手上幹幹淨淨，沒有血的痕跡。
    “阿江，快點吃飯。”母親與父親，還有爺爺奶奶，都坐在桌子邊。桌上放著幾隻碗，碗裏頭盛著玉米粥，還有一碟子小菜。
    “快點，不要遲到了。”父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嚴肅而古板。
    楚江在桌前坐下，拿著筷子，在粥裏頭攪了攪。的確是真真正正的玉米粥，沒有奇怪的腥味，也沒有……人的肢體。他也是餓了，便埋著頭，呼嚕呼嚕地把一碗粥吃個罄盡。那小菜味道也好，是泡的紅皮蘿卜，脆生生，加點辣椒油與白糖，香得很。
    “胃口好就多吃點。”母親又拿了一隻煮雞蛋：“吃了吧。”
    “哎？”雞蛋可是稀罕物，不過是過生日時能夠吃上一個，今天這是怎麼回事。
    “昨天鄰居家送的。吃吧。”母親拿著雞蛋，一頭在桌子上磕了磕，隻聽得哢嚓一聲，那蛋殼便碎了。她小心翼翼把蛋殼剝開，送到楚江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