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爬窗戶回到臥室裏，父母與爺爺奶奶都還睡著，沒有穿幫。楚江覺得心裏似乎空了一大片。他聽著自己呼呼的喘氣聲。他將台燈撥開了，手伸入衣兜，握住那“人偶”——讓他冒險，讓他恐懼，又有些失望的詭異人偶。
    他慢慢地將它取出來，對著燈光看著。那人偶大概是銅製的，上頭也有些銅綠了。但大概還是金色的。它四肢與頭顱關節都是可活動的，但背後卻有一枚小刺，想來方才啊劃傷楚江手的，就是這個。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十歲的楚江坐在桌子前，雙眼死死地看著人偶詭異的紅色眉眼。這到底是……他隻覺那雙畫上去的邪眼看著他，帶著不懷好意的笑意。那雙明明是死去的，沒有魂的眼睛，卻如一汪深潭一般，吸引著他，讓他墜落下去。
    “啪嗒”。
    楚江手一鬆，人偶掉到地上。他背上剛剛幹掉的背心，又被汗水濡濕了。
    楚江忽然後悔極了。真的不該走這一趟……一開始，也不該瞞著洛小子。這是個什麼鬼東西？怪怕人。他用腳尖將人偶踢到桌子下麵，悶悶地躺在床上睡了。
    他裹著被子。
    他覺得很冷。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
    閉上眼，黑暗中，那人偶惡意的笑容，在他腦中無限放大……
    4。
    一夜噩夢。在夢裏，那人偶不斷地追逐著楚江，沒有終止，無限的恐怖。
    當楚江醒過來時，額頭上都是汗珠子。到底還小，嚇得滿臉都是眼淚。他忙著要下床去找母親。他套上衣褲，蹦下床去。
    昨晚的夢太可怕了……他想。一定要把那個人偶扔掉。
    天還沒有亮，迷迷蒙蒙的，似乎是陰天的清晨。應該還沒有到七點鍾——否則母親會進來叫他起床。楚江揉揉眼睛，目光掃過桌子下麵，哎？人偶不見了。
    他有些怵，開了臥室門。按說平日裏這個時間，母親應該已經起床了，在廚房裏忙著。但這一天，他卻沒有聽到鍋碗瓢盆的聲音。
    “媽媽？”他叫了一聲。
    並沒有回應。
    堂屋裏的擺鍾滴滴答答地走著。楚江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八點十三。
    怎麼會？為什麼家裏沒有人？上學也會遲到……楚江戰戰兢兢地推開了父母臥室的門。
    被窩裏，空無一物。
    楚江哭起來。
    “媽媽，爸爸？”他低頭在床底下看了，沒有。又奔出去，看了爺爺奶奶的臥室，仍然沒有人。楚江找遍了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
    他愣愣地站在堂屋中央。幾樣舊木家具在暗淡的光線下黑魆魆的，散發出壓抑的氛圍。牆角的擺鍾滴滴答答地行走，一聲一聲，如敲擊在他心髒上，每一次都是巨大的疼痛與顫動。
    是妖怪麼？那個人偶，是妖怪麼？楚江走到院子裏。
    天空灰暗如一場暴雨即將來臨，整個院子裏死氣沉沉，楚江走出來，呆呆地站著。沒有一絲風。
    怎麼辦？對……還有街坊們。可以找他們去——
    楚江跌跌撞撞地奔到院門口。他正要將門推開，那門卻自開了。
    “誰？”
    “阿江，”母親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今天早上鄰居家裏出了點事，我們都去幫忙了。”母親，父親，爺爺，奶奶，魚貫而入。父親手裏提著一隻黑色的大袋子，看起來沉甸甸的，裏頭不知裝了什麼。
    楚江哇地哭出聲，撲到了母親懷裏。“媽媽……”泣不成聲。
    “怎麼了？”母親神色淡然，拍了拍他的背脊，道：“跟我進來，吃早飯吧。我和你爸去做，你和爺爺奶奶在堂屋裏等著。”母親輕輕把楚江從懷裏推出去，她拉著父親的手，望廚房方向去了。走在後頭的爺爺奶奶走上前來，一人一隻手，拉著楚江。
    “嗚嗚……好可怕……”楚江對爺爺奶奶說。
    他們點點頭：“做惡夢了？”
    “嗯。”
    三人走入堂屋裏，並排坐在木椅上。楚江擦了擦眼淚，心中雖然大安，卻仍覺有些怪怪的。他偏頭看了看爺爺。爺爺今年六十五歲，是個和藹的老頭子，也愛說話。但今天卻板著臉，並不說話。再看奶奶，也是一樣。
    他們到底是出去做什麼了呢？看起來都好嚴肅。是……鄰居家出什麼糟糕事情了麼？楚江便問道：“爺爺奶奶，鄰居家怎麼了？”
    爺爺道：“也沒有什麼事，就是他家親戚送來了些山裏的野味來，也送了些給咱們家。你爸媽要去把那野味燉起來，做好了，也請大家一起來吃。”
    “我……我今天上學遲到——”楚江撓撓頭。
    “反正遲到，就不要去啦。”爺爺居然這麼說。他看著楚江，裂了裂嘴唇，笑得有些勉強。
    “可是學校那邊……“
    “沒關係的，讓你爸媽給老師請假呢。待會街坊們都要來的，你也一起玩玩，鬆快鬆快。”
    “爸爸……”父親會同意麼？想到他平日嚴肅的樣子，楚江可憐兮兮地看著爺爺。他當然也樂意逃學一天了。至於剛才做的噩夢，都讓這可以逃學的快樂給淹沒掉。
    “你爸同意的。”爺爺點點頭。
    “哦！！”楚江跳起來，拍了拍手，去開了黑白電視機。可惜的是，換了幾個頻道，都是麻麻的一片，並沒有節目。看來今天電視台又在調整吧？楚江悶悶地想，隻好去取來一本小人書讀著。爺爺奶奶就坐在他身邊，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