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便一道回家了。回家後，楚江一直心神不寧。
    3。
    飯後，楚江魂不守舍地在院子裏走來走去。按理說，家裏是不許晚飯後還出去瘋跑的——何況，今天的功課還沒有寫。
    “阿江，快去寫功課。飯前要玩，飯後就要學習了。”母親催他。
    楚江抬起頭來，看到父親也在一邊虎視眈眈地看著。隻好蔫蔫地回屋裏寫功課。亮著燈，握著筆，一個字一個字地往本子上寫，心裏卻慌得很。
    什麼時候回去拿那機器人？不行……今晚上一定要去，否則明天洛小子先看到了。楚江這樣想著，慢慢地捱時間。很快，天色越來越暗，最後是一片沉沉的黑了。楚江側著耳朵，聽到爺爺奶奶拖著緩慢的步子去睡覺了，母親與父親也關了那台滋滋作響的黑白電視。
    “阿江。”母親推門進來。楚江慌忙坐直了，把筆握緊。
    “快些寫了睡覺。”母親溫熱的手掌在他頭頂上摩挲。她放下一杯牛奶。那杯子是印著領導頭像的搪瓷杯子，裏頭的熱奶冒著氣。她撩了撩頭發，轉身出去了。
    楚江豎起耳朵，聽到母親關上臥室門的聲音。
    他鬆了一口氣。他站起身來，推開桌子前的窗戶。看樣子是舊式的雕花格子窗，外頭卻又鑲了一層玻璃。那玻璃窗與雕花窗戶都是向外開的。他將窗一推開，一股涼涼的夜風便倒灌進來。
    楚江將抽屜裏的電筒取出來，又小心翼翼地爬到桌子上，挪到窗邊，一條腿已邁出窗去。
    他跨坐在窗台上，咬著嘴唇，猶豫了片刻，狠狠心，輕輕地跳下去，落在院子裏。放慢步子，穿過小院，到了牆邊。牆邊有一張石桌，踩上去，再墊幾隻磚頭，便可翻了過去。
    這是楚江第一次這麼幹。
    他真的是太想要了……機器人，想起來都覺激動。此刻約莫是晚上十點來鍾，與十年後的繁華相比，這時節，街道上的人隻有零星幾個。
    楚江沿著牆邊走著。他心裏也毛毛的。忽想起以前聽大人講過，賣孩子的拐子，不由打了個寒戰。但……都出來了，怎麼能放棄？嗯，拿到了機器人，和洛小子一起玩也是好的。他一麵安慰著自己，一麵前行。
    那片荒地距家並不遠，不過十來分鍾的路程。但楚江卻覺得自己走了好久。路燈暗暗的，一片黃光籠罩，迷迷蒙蒙，怪滲人。待到了那荒地附近，已是沒有路燈的。楚江便將電筒開了，一束光芒遠遠地照出去，四下一片寂靜。
    楚江覺得後麵好似有人跟著他。雖是在夏夜，卻似乎有股子寒氣侵過來。
    好不容易走入荒地中，卻更加心虛。黃昏時看起來尚且是荒涼怪譎的地方，夜間愈加讓人心裏發毛。
    楚江艱難地走在荒地裏。手中隻是那一隻電筒，實在是沒有安全感。恰覷見一旁有一截枯樹枝，便慌忙撿起來，掂了掂，有些分量，心頭稍安。走了些時候，便到那房子前。
    那房子如巨獸一般伏臥在前，借著一點稀薄月光看，門窗俱是黑洞洞的。電筒的光掃過去，那暗紅木門顯現出來，斑駁的紅，似陳舊的血跡。
    楚江躊躇片刻，一狠心，走上前去。為了壯膽，他大聲道：“機器人，我來了！”一腳將門踹開，電筒燈光射入。那個角落——金色的機器人有閃爍的反光。
    楚江高興極了，連恐懼也忘了，慌忙上去，將那機器人撿起來。那機器人隻有成人一個手掌長。楚江接著電筒光一看，這“機器人”好怪。四肢也頭顱也都是可以活動的；隻是樣子有些瘮人。
    身上光溜溜的，圓腦袋上卻拿紅色畫著五官，那五官歪歪扭扭，看起來似乎帶著惡意的笑。
    楚江又有些害怕起來。心頭一突，把那“機器人”翻過身來，卻覺手上忽一痛。慌忙間，將它扔出去，再看手上，劃開了一道小口子，滲出一點血跡。約莫是“機器人”——或者說，詭異人偶上麵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將他手指刺破了。
    楚江吮了吮手指頭，定了神，彎下腰將那詭異人偶撿了起來。
    這個……大概不是機器人吧。楚江這樣對自己說。一陣失望襲來。但……也是可以活動的精巧人偶呢，為什麼不帶回去？雖然……雖然有點可怕……不過，回去之後把那奇怪的五官塗掉，再另畫上就可以了。楚江說服自己，將人偶揣進衣兜裏，往家的方向去了。
    這返回的途中，恐懼如空氣一般包圍著他。自心底散發出的寒意，讓楚江越來越慌張。終於，他開始奔跑起來。走到家門外，他翻牆進去，站在寂靜的院子裏，還在喘著氣。
    背後都是汗，將衣裳都浸透了。
    小心翼翼爬窗戶回到臥室裏，父母與爺爺奶奶都還睡著，沒有穿幫。楚江覺得心裏似乎空了一大片。他聽著自己呼呼的喘氣聲。他將台燈撥開了，手伸入衣兜，握住那“人偶”——讓他冒險，讓他恐懼，又有些失望的詭異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