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履真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又取回自己的證件，望房間走去。
    “等等……”菩提慌忙跟上去。
    3。
    狹窄的走廊裏頭蔓延著一股潮濕的味道。地麵鋪著暗紅織藍花的厚地毯。踩上去時，一點聲息都沒有。
    走廊的盡頭，有一扇黑的木門。秦履真把鑰匙插進去，門便開了。又開燈，見屋內還算幹淨，白牆壁，紅地毯，兩張單人床並排而列，另有衣櫃電視等物。房門正對的一麵牆上掛著象牙色的布簾子。秦履真過去將那簾子撩開，卻見一麵開得很闊的窗子。窗外竟臨著一帶廣闊的水域，大抵就是在始安有名的“桃花江”了。
    那江岸兩側，有塔樓屋宇等物，但在家捷旅店的這一帶卻要稍荒涼些。不過也種植了許多樹木，看起來很是清爽，隻將它入眼，便已將夏日的暑熱消去許多。
    “唔……火車上環境太差……休息一下午啦。明天再去博物館。”菩提將行李一扔下，便仰麵倒在床上。在身體接觸到柔軟床墊的一瞬間，忽想起秦履真在身邊，又狼狽地坐起來。秦履真也不禁笑起來。
    “這才你真實的樣子吧。”秦履真坐到對麵的一張圈椅上，看著她。
    “我記得上學的時候，你與檀柘一起，都是這個樣子。在我麵前，反倒小心翼翼了。刻意做出來的樣子……讓人看到你的局促……”他笑得很舒展。他將一條腿壓到另一條腿上，手卻又摸向灰色襯衫胸口的口袋裏。
    “其實我是很羨慕你的。”他將劣質香煙點燃，又開始吞雲吐霧。“曾經你的生活狀態，你的餛飩，都是我無法擁有的。啊……當然，也許我是可以擁有，隻是自己不能甘心。”
    “唔。”菩提訕訕地坐著。
    “你還有什麼可以掩藏的？”秦履真的笑容越發高深莫測。“那時，夜晚你在熟睡。”他將一截煙灰抖落在一旁桌子上的小碟子裏。他轉過頭去時，將自己的側臉對向菩提。她的臉莫名地紅了一下。
    “我還到過你床邊，看過你。”他說。
    “……用這樣的方法探查我身邊有沒有異生麼？”菩提的臉張得如番茄。
    “是啊。”秦履真說：“沒有想到，那樣的我會這種事情吧。”
    4。
    那麼……我們之間，到底有沒有愛戀呢？
    應該不會，隻是互利共生吧？
    5。
    窗外的天空，雲絮被染成溫暖的顏色。夕陽緩慢地沉下去，那渾圓被黛色的山影遮掩去一部分成為殘缺。而緩慢流動的桃花江水，則如同魚鱗一般閃爍出細碎的金色光芒。
    秦履真站在窗前。在這一個下午，他已經抽掉十五支煙，看過二十份報紙，又在窗前站了半個鍾頭。
    “你在看什麼？”菩提關掉電視。這個下午她看了一部電視劇中間的三集，無比狗血的劇情讓她頭疼。她走到他身邊，卻發現他並不是在看遠處的景色。他的目光是空洞的。仿佛在想著什麼。
    “……凶殺案。”他說。
    “小韋說的殺害年輕女孩子的變態殺人狂？”
    秦履真略斟酌了一番。他摸出一支煙，將煙頭在窗台上頓了頓，漫不經心道：“若是始作俑者，並非‘人類’呢？”
    “這……”菩提倒吸一口涼氣，但心髒跳動的速度，明顯加速。誌異師的血液快速蘇醒。
    “等著吧。明天去博物館若還無結果，便在始安走一走。一定會有收獲的。”秦履真道。說著他卻走到門口，開始換鞋子。
    “你要去哪裏？”
    “買一點吃食。”他說著，已走出去了。“等我回來。”菩提盤腿坐在床上。電視嘈雜的聲音讓她煩躁，於是索性將它關掉了。屋子裏是一片寂靜。菩提甚至能夠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
    幹令升……他留下的另一部分線索，是在什麼地方？可惡。秦履真受到的痛苦，明明在許多年前就找到了解決的方法。卻偏巧要這樣將那方法掩藏起來，讓人費力氣尋找。
    有什麼意義？或者隻是為了督促傀儡師陪伴誌異師一起完成一年的修行之路？
    她猛地從床上跳起來，憤憤然走到窗前，方才秦履真站立的地方。
    此刻的天空已經染作濃重的靛藍色。桃花江水靜默地流過，菩提可以見到，在窗子的下方的河岸上，有一盞散發出淡淡光芒的路燈。燈光被繁盛樹木的影吞沒，看起來靜謐而又有一點詭譎。
    菩提將屋內的燈也關了。她站在窗前，俯瞰夜色。她總覺得，目光所及的一段靜謐的江岸，暗藏著不詳的因子在跳動。
    6。
    秦履真手中提著剛買來的晚餐。塑料袋子裏是紙盒子，紙盒子裏盛著飄了油花兒的米粉。
    他慢慢地走著，經過一盞又一盞的路燈。他的影子被拉長又縮短。身邊有許多人來往，多是暑假後來玩的學生。一個個又笑又鬧，真是青春無敵。
    忽然，迎麵走來一個生得很漂亮的女人。
    她穿著豔麗的紅色連身裙，露出細長的腿與脖子下優雅的鎖骨。她蓄著長的卷發。她的臉色很白，有一雙“桃花眼”。鼻子挺直，嘴唇有精致的弧度。這樣看起來的話，應該是個嫵媚的女人了。然而她一雙斜挑起來的眉毛卻稍微破壞了臉上的平衡感。那眉毛讓她看起來有了“英氣”。若是她剪短頭發換上男裝的話，應該是個莫辨雌雄的美人。
    很特別的女人。秦履真多看了她一眼。傀儡師特有的敏感讓他覺得，她有“異常”的地方。
    女人走到秦履真身邊時，撇過頭對他笑了笑。她笑得媚態橫生。不知是否故意，她還用自己的手肘輕輕碰了碰他。
    秦履真麵色不改繼續行走著。走過幾步，他猛然回頭，看到女人嫋娜的背影正在漸漸遠去。他站定了，看了她半分鍾，最終還是沒有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