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白衣女鬼的身體，在黑暗中閃出幽藍的光芒。她在屋子中團團轉，轉了好久，方停下來。
    “什麼，你說你要走？為什麼？為什麼？”她瞪大了眼睛。那雙眼睛，沒有眼白，看起來到底有些猙獰。
    “……我要去做自己的事情。我要……為自己做決定。你說，我要不要，一生都做誌異師？”
    “為什麼不做？”女鬼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我記得可清楚……當時你那樣輕鬆就把我製服了……”
    “這沒有必然聯係。”菩提搖搖頭。“我很疑惑……不知道自己是否需要這樣伴著傳奇漂泊一生。或者，應該如當初的紅線與紅鳶前輩一樣，在最後把一切放下，做一個普通人？”
    “你……一定要走嗎？”
    “一定。”
    “那……你還要去找那個叫做秦履真的男人吧？”女鬼忽道。
    “是。”
    “我知道，我知道……前日有一回外出時，我見到了你說的那個叫做‘桉生’的綠衣服女孩子，跟著她走了一段，見她走進一間煞氣極重的房子，我便不敢跟進去了。但後來我又去窺視了幾回，見到了那個男人。我待會告訴你那個地方啦。”
    “謝謝你。”
    “謝什麼……當初也是我迷失本性，虧得你照顧我三年。”女鬼一臉的不在乎。
    “其實……”菩提伸出手，撫上女鬼的肩膀。但她的手，隻是穿過了一股帶著光亮的霧氣。“你早就已解脫，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吧？這三年……也多是你在陪著我。謝謝你，小倩。現在……你可以離開這裏，去你該去的地方。若你願意留下來，可去附近的柚木尋找山鬼宜笑。她會好好照顧你。將來的某一天……若你能夠化形，也算是一段造化吧？”
    “哎呀哎呀，真是婆婆媽媽。”女鬼搖搖頭。“我才不要去那個灰色的世界呢。還是留在這裏較好。不過也真是……居然被你看出來了。以前的事情，我都記起來啦，所以這個地方困不住我了。不過，那些曾經讓我瘋癲的事情，現在看來真是一點意義也沒有呢。菩提，你也要記得，向前看喲。”
    “回憶固然是重要的，但畢竟都已過去了。更重要的，是即將發生的，前麵未知的路途。”女鬼企圖作出一個哲人的神情，但看起來隻是讓她更加陰森。菩提撲哧一聲笑了。
    “還真是受不了，本來想和你煽情一把的。”
    “喂喂，我們兩個，交情歸交情，你走了，總要把電腦留給我吧？最新的劇集我還沒有看完。”
    “……你還真是沒下限……”
    “這個嘛……上一回我還在MSN上勾搭到了一個不錯的男人。你說，我要不要跟他上演一段倩女幽魂？你不介意的話，可以扮演‘姥姥’的角色喲。”
    “早就警告過你，不要隨便勾引男人好不好。”
    “人家很無聊嘛……嗚嗚嗚嗚……”
    “……你還真是惡劣，不過這樣的遊戲，宜笑那個家夥應該會很有興趣的吧。你可以去找她。”
    6。
    禦水。
    獨自來到與華胥裏小區毗鄰的盛中大廈頂端。
    這座大樓，已經要被拆除了。還沒有完全建立的建築，就要麵對被毀滅的未來，真是悲哀呢。
    菩提在邊沿坐下，雙腿垂在半空中。風將她身上的暗紅直裾吹得獵獵作響。她想起多年前，在南柯鎮高中時，與秦履真一起，去到那座奇特的工廠。被拋棄的建築物，也會有自己的感情。
    那麼，被拋棄的人呢？
    對了，她菩提，已經不能算作是“人”了。
    她的“日常”，幾乎被自己完全掐斷。
    一年後，自己會作出怎樣的選擇？菩提很迷茫。但她知道，這個答案，一定會對得起自己的心。
    她即將離開禦水這個地方。她一向是對它沒有感情的；但現在，它即將成為過去時，她又對它有了一點眷戀。她不得不走。也許……一年後，她還會回來呢？
    慢慢地，等到她完成了上天交予的任務，她就可以徹底地，成為一個平凡的女人。
    她看向遠方，天邊仍然是暗紅的色澤，城市的燈光如同欲望燃燒的火焰。那樣熾烈，雖然殘酷，卻又充滿了身為人的，隱秘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