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世俗的男人，是無法為了所謂感情而放棄一切的。大部分人都是如此。而且……檀柘在你麵前，也難以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吧？你們一開始，就太勉強。”
    阿健第一次，一口氣說了這樣多的話。言語間，宜笑過來送了一次茶水，她對菩提默默地搖了搖頭。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真相？那個“少女”……菩提心中有了答案。想必是薛柚吧？她動用了這些方法……是想讓自己孤立麼？但檀柘的做法，又是沒有錯的。與自己一起，的確不能讓他得到安定。
    “菩提，謝謝你這些年，讓我看到那樣一個奇特的世界。”檀柘終於開口了。“但是……我想，我還是跟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有我的‘日常’，你有你的傳奇。我……仍然是喜歡你的。但……我要在這個世界如任何常人一樣活下去。”
    菩提靠在椅背上。她忽想起了曾經與檀柘一起的光陰。她曾以為，在秦履真消失之後，自己便會努力如同一個常人一樣生活下去。然而這一切隻是個幼稚可笑的幻想。
    菩提捫心自問，與檀柘一起，其實比不上擁有傳奇故事中的力量，更加重要。之前的苦悶，自己受傷時無人寬慰，其實她也該認命。她菩提……其實一向都是不大需要人看顧的。
    忽然，她目光無意間掠過他的手腕，上頭新係了一條紅繩子，繩上串著一隻碧綠的珠子。她腦中靈光一閃，忽道：“最近受傷……她照顧你還好吧？”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檀柘神色一滯，旋即虛弱地笑了笑：“人之常情而已。不過，也難怪說女人都很敏感。你放心，你的故事，我不會告訴他人。”
    “也好，你還是更適合一個溫柔懂人情的姑娘。以後若遇到什麼怪事，還是可以找我的。”菩提淡笑著說。手指卻緊緊地扭在一起。
    阿健也來打圓場：“大家還可做朋友嘛。”
    做朋友？菩提無聲地笑著。“開什麼玩笑。從此以後，你們是常人，我，就徹底地不是了。為‘人’的我的痕跡，就慢慢地被抹去了。”
    檀柘臉上有些尷尬，便要告辭。阿健架著他，拄著拐，慢慢地挪出去。菩提看著那曾經健碩的背影，眼角還是有一點澀的。
    從此以後，這個男子，就要從自己生命中徹底消失了。但她也不能責怪他——畢竟，現在他所遇到的麻煩，都是她一手造成。若他一開始就選擇了一個普通的姑娘，就不會身陷險境，家人也會無虞。說到底，也是她的錯吧？身為一個誌異師，為何要接受一個與自己差距這樣大的常人。接受這可有可無的愛戀。
    誌異師，大概較適合與傀儡師在一起。
    但……秦履真，他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呢？若他，能像唐翛者待紅鳶那樣便好了。
    或者說，秦履真，他對她，到底有沒有一點……哪怕是一點，愛戀？
    3。
    “菩提，菩提，你現在身體有沒有好一點？”風風火火衝上來的還是許一妙。“哇，哇，你把古裝穿到學校了哎？”
    身著暗紅直裾的菩提勉強地笑了笑：“我來辦休學的。”
    “休學？為什麼要休學？出生麼事情了？有困難麼？”真是如連珠炮一般地問了大串的問題。
    “休學……”菩提想了想，笑道：“是為了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吧。代我向江心問好。上次在帝嬴島，多謝你們的照顧。”
    “哎？就這樣走掉？要不要叫上大家一起吃飯為你踐行？你還會回來的吧？”
    菩提搖了搖頭。她從腰間的囊袋中取出兩枚縫製粗糙的護身符，塞到許一妙手中。“多謝你們上回的看顧……我們後會有期。”
    “哎？這個……”許一妙將那護身符拿在手中細看，不過是一寸見方的一塊鼓囊囊的布袋子，裏頭不知塞了什麼，一股類於青草的極淡香氣。
    “這個……你們若不嫌它粗糙，可帶在身邊。以後若遇到什麼事情，還記得我的話，我一定會幫忙的。”菩提轉身便走。那護身符中盛著幾粒可驅除力量弱小異生的香丸子，平日佩戴亦可安神。這便算是還她們人情了吧。
    “菩提，菩提，你……”看著菩提遠去，許一妙慌忙撥通了江心的電話。
    “喂，喂！菩提休學走掉啦！你快來快來……”
    4。
    街邊公園裏，有幾個小孩子正在追逐玩鬧。透過鏤空的園藝牆，菩提停步窺視。真是沒有憂愁的年紀，讓人好懷念。小孩子的眼睛總是格外的黑亮，麵上也是格外光潤。是因沒有世俗的齟齬汙染，心中是幹淨的，模樣當然也是幹淨的。是“相由心生”的道理吧。
    距離小孩子不遠處的樹蔭下，坐了幾個麵目慈和的中年男女。都以平靜卻滿足的眼神看向奔跑的孩子。大抵是所謂“親情”？
    菩提想起小時候，家中老人還未去世，每回都是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飯。父母之間雖偶有吵鬧，但相處還算不差。自己隻是個天真的幼童，每天擔憂的不過是上繳的作業會不會有題目算錯了答案，會不會放學太晚錯過最愛的動畫片。
    那就是現在的她已經失去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