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現在，有什麼差別？你若要懷戀也好，但記住，一切都沒有變，你所見的過去未來，都是相。你……總要走下去的。”
    字字如金裂石崩般在她耳邊炸開。
    菩提恍然若失，手足無措，卻不妨目連的聲音又溫和下來。“蜜棗餡粽子，吃一隻吧。”卻又托出一隻木盤子。上有幾枚箬葉裹的粽子，纏著紅線，精巧好看。
    菩提訥訥地伸手剝了一隻，咀嚼著，忽緩緩道：“我小時候就愛過端午節。外婆做的粽子好吃。她還會做好多東西給我。”。
    “你若想說，我聽著。“
    【玩伴】上
    菩提還小時，每年端陽，外婆都會置許多吃的。不必說各種餡子的粽子——她最愛吃的一門是裏麵放著紅豆與臘肉丁子，味道十分鹹鮮——還有紅心流油的鹹鴨蛋。那鹹鴨蛋她嫌蛋白稍鹹了，隻挖心子吃。每次大人使刀把青殼鴨蛋切開，裏麵半透明的紅心子一筷子紮下去油便吱吱地冒出來。另還有一門莧菜。炒熟了紅紅的，菩提因嫌它看來如血一般，隻是不肯吃。不過外婆說吃它能化腸胃中的異物，她也隻能捏著鼻子吃兩夾子。
    外婆還會做許多玩意。拿麵粉做青蛙與兔子，紅豆黑豆做眼睛，又蒸熟，好玩好吃。還有布製的猴子，雞心香囊。那香囊是用碎布頭拚的，裏頭放上菖蒲與艾草。猴子是紅布縫的，內填的是棉花；外婆說它叫做“猴三娃兒”。
    端午節的清晨，外婆便會領著菩提外出買草藥——不過是陳艾與菖蒲兩樣，買回來掛在門前，可作驅邪用。菩提掛著香囊，抱著“猴三娃兒”出門，至南柯鎮南，一條叫做“青槐街”，將鎮子街區與郊區相接。
    青槐街上有個竹器市場，每有農人帶著竹匾，框，籃子，小桌凳來賣。間或還有些小孩子的玩意兒，很有意思。而到了端午節時，賣竹器的便都收了攤子，卻換上了草藥販子。
    著藍布衣的農人挑著擔子，過來賣草藥。多是陳艾與菖蒲，或有些別的種類，菩提都不大認得。而在草藥小販之間，偶能見農婦販賣香囊與繡球。製作雖不如外婆精致，但花花綠綠的看起來也很有意思。
    “等等。”外婆彎下腰在一處攤子上挑揀。
    十歲的菩提站在一邊東張西望。草藥濃烈的澀味熏得她飄飄然。她很喜歡這個味道。
    她的目光四處遊離。來來往往的行人，在鋪子上挑揀草藥。
    “外婆，我自己逛一逛行麼？”
    “唔。不要在外麵走太久，中午記得回來吃飯。”外婆對她笑笑。
    菩提便自在青槐街上逛起來。
    青槐街路麵鋪的柏油，看起來是青灰色的。兩側植了槐樹，此時是五月間，槐花已開了，一爪爪地掛下來，白生生，很是耐看。而那槐樹再往側讓，便是一水的小青瓦平房，臨街的一麵開著窗，都裝了漆黃的窗欞子，裏麵掛著印花的布簾子。有些屋子作了鋪麵，販賣些小玩意，或是磨玉米麵兒，黃澄澄地堆了一地。
    菩提正四處張望，未注意前路，忽覺膝上一疼，撞到了什麼。
    慌忙轉臉過來，卻見地上坐了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子，正瞪大眼睛看著自己。
    “哇……”她見菩提看到了自己，張口便哭了起來。
    “是……我把你撞到了？”菩提手足無措。
    那女孩子含著眼淚點頭。她生得極白，長頭發打著許多小辮子，十分可愛。隻是身上卻穿了條黑的連身裙，看起來有些老氣。
    “我……”菩提伸手去扶她起來，卻見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賴在地上不願起來。
    “嗚嗚嗚……腳上好疼哦……”
    “姐姐抱你起來，好不好？”菩提再去抱她。
    “嗚嗚嗚……疼死了……疼死了……”女孩子仍舊不願起來，隻是嚎哭著，讓菩提出了一頭冷汗，不知所措。
    “哇，壞姐姐欺負阿百！”忽然又有小孩子的聲音傳來。菩提扭頭一看，隻見又來了四個四五歲的小孩子：一個腦後拖著一根蠍子辮的女孩子，另有三個男孩子，一個瘦而高，一個白白胖胖的，圓盤子臉蛋上一對鼓鼓的眼睛，一個生得倒是不高不矮，一雙眼睛烏溜溜的。
    “這！”菩提心念轉動，這五個小孩子是一夥的吧？
    “壞姐姐，阿百的腳很疼，你說該怎麼辦？”那不高不矮的男孩子賊兮兮問道。
    “我……我……”
    阿百止住了嚎哭，卻拿眼睛死死盯住菩提手中鮮紅的布猴子。“好可愛的猴子那……”
    “壁遊，我想要猴子。”她對那不高不矮的男孩子道。
    “猴子？”壁遊斜眼一瞥菩提。“猴子是壞姐姐的，不是阿百的。”
    “嗚……嗚……”阿百啜泣兩聲，再度大哭起來：“阿百的腳好痛！”
    “……”難道是被這幫小孩子訛上了？十歲的菩提滿頭黑線。無奈之下，隻得戀戀不舍地把手中的布猴子送到阿百手上。“喏，給你吧，別哭了，起來好不好？”
    阿百手一碰到那猴子，立即破涕為笑。她站起身來，原來腿上隻是紅了一小塊，並無大礙。她將那猴子緊緊抱在懷中，一點也不似腿疼的樣子。
    “那……我可以走了嗎？”菩提小心翼翼問道。生怕這小丫頭又哭起來。
    阿百正要點頭，那瘦高的男孩子卻咳了兩聲，道：“阿百，你剛才不是跟我們說，你想要吃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