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覺得不妥，然而她又貪戀這有人記掛的感覺。於是接連好多天，檀柘常來給她做飯，又帶著她四處遊玩。他會在下雨時給她撐傘，為她做菜，說笑話逗她開心，卻又有自己的高姿態。他是硬氣的。菩提漸漸對他生出依賴。但他也從不表示什麼，仍舊是同她插科打諢。
    菩提一直等著與秦履真相約見麵的那一天。
    她從心底覺得自己是罪惡的——她明知檀柘關懷著她，她都全盤接受，但又不作任何表態。她心裏還等著另一個人。這對他不公平——但她舍不得，既他也不說明，那麼就好好享受他的好吧。
    時間很快過去，終於，次日就是與秦履真見麵的日子。
    夜裏，檀柘約她去公園劃船。
    公園就在菩提家附近，名字很俗氣——南柯鎮公園。
    這公園已建立了許多年，內有許多仿古建築，四季花開不斷，頗有看頭。每年元宵節時還有燈會，到時都是十分熱鬧。公園中有一片湖泊，十分廣闊，可供遊船。
    因是夜間，租船的人不多，偌大湖麵，不過三兩隻船飄行。檀柘坐在菩提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都是不痛不癢的話題。檀柘間或會有一點搞笑言語，但他也是心事重重的。
    他聽著歌，默默地把一隻耳機遞給她。
    菩提接過來，塞在耳朵裏。那音樂聽起來模糊不清，她也不知歌手在唱著什麼。或許他隻是認為，他們需要一個相同的環境與心境——通過這音樂來完成。
    她偏過頭，看向黑魆魆的湖麵，隻有遠處能倒映出燈光的影子，粼粼地碎開。夏夜的湖麵是潮濕的，菩提覺得自己的衣角都幾乎被這水汽蒸濕。
    “明天就可以見到秦履真，你高不高興？”檀柘問道。
    “……”菩提不答。
    檀柘笑道：“看你雖不答，心裏肯定樂翻了。一起好好去玩一場，到時候你若要給那冷麵表白，我一定給你加油。”
    菩提詫異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要重複說這種毫無意義的話。
    檀柘被她看得一怔，那笑中終於帶著自嘲的意味，尷尬極了。
    “才上初中時，第一次見麵，你竟把我當成男生。”菩提忽提起這個。“後來……你怎麼會選擇去部隊？三年一點消息都沒有。”
    “……你沒發現我現在很厲害？”他做了一個“有力”的動作。
    “又是玩笑話。”菩提撇過頭去。
    “這……”檀柘隻訕訕地笑了。夏夜的湖麵也算涼爽，但他竟不知為什麼，背上起了密密一層汗珠，把衣衫都濕透了。他想到在部隊的三年，摸爬滾打，怕過什麼？但此時要他說那話，卻是千難萬難。
    他想起這三年裏她寄來的信。每一封他都細細看了，看完後疊好，放在盒子裏。如今已存了整整一盒了。他一直了解她的生活，好似他就活在她身邊。開始隻是覺得這女孩子有意思，後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忽對她就有了好感。她的那些際遇讓他感到不可思議，好奇，甚至還有……一點崇拜。
    “菩提……”他喉頭滾動了一下。
    “嗯。”菩提應了一聲。她有些惴惴不安。他終於要說什麼了吧？現在這情形，必是敷衍不過去了。她十指緊緊糾纏在一起，連指節都發白了。在這半個月裏，他突然出現在無所依憑的她身邊，讓她開心，帶她一起去玩。除了那憊賴的笑，他好似與三年前的那個少年割裂開來，他是怎麼長成他的？他怎麼突然之間就這樣會照顧人？
    她不了解那三年的空白。
    “菩提，你覺得我怎樣？”好老套的台詞。出口後他有點後悔。
    “！”終於來了。她知道躲不過的，她沒得無條件地享用他的看顧。但她應如何回答？她要不要拒絕他？但她又怎麼忍心拒絕他——她對他也是有好感的。
    但她放不下秦履真。明天就要與他見麵了，或許還有別的可能？
    她真貪心。
    “菩提，我會好好對你。”他又道。他額頭上的青筋都暴起了。
    這算什麼？夜風帶來水腥味，它幹擾菩提的思考。她心中混亂極了。應該怎樣作決定？她不該太貪心的……
    “菩提，我們一起好不好？”他艱難地吐字。“不用慌——在你見了秦履真之後再做決定。”
    這樣？他竟給她這樣的機會？
    菩提訥訥的，一陣愧疚猛然生出來。
    “我靠，難道你不覺得本大爺很帥？居然還這麼猶豫，給你做了半個月保姆，我還真虧。”檀柘忽就笑起來，他聳了聳肩膀：“時間不早，咱們退了船，明早你早些起，我給你捎早飯來。”
    他把船望船塢方向劃去。
    就這樣？他用一個玩笑結束她以為將會十分漫長的“刑”。
    4。
    三年後，菩提懷念當年的溫柔。
    但她知道，一切都不複存在，回憶裏溫和的假麵即將被撕開，露出血淋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