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約她在名叫木魚的咖啡店見麵。
    木魚位於菩提家附近，在柳河的下遊。隻有一間極小的門麵，有木質的門，小巧的中式雕花窗。店內燈光昏昏的。統共有三層，拿藍印花簾子與雕花木隔板間隔出許多小間來。檀柘所在的那一間臨著窗，有兩張蒙著藍印花布的藤椅，中央一方木幾，頂上卻是染色的牛皮紙紮燈罩。一切看起來都很細巧。
    然而在菩提見到檀柘時還是嚇了一大跳。
    那天，極沒有精神的她頭發蓬亂地在腦後紮了一個小鬏。身上穿著印了“XX牌味精”的白色廣告衫，腳下踏著拖鞋。她半睜著腫眼睛進入那小隔間時，看到了闊別三年的他。
    檀柘穿著迷彩上衣與牛仔褲。他看起來高了，瘦了。他的頭發剃得還是極短，能看到頭皮。他的膚色卻曬黑了，臉上棱角越發分明，眼中除了曾經能見的戲謔，更多了一股硬氣。
    他看起來已是個大人了。
    “哇，三年不見，你就拿這個鬼樣子看我？”檀柘誇張地鬼叫。
    “……”菩提從驚愕中回過神來。見到這樣的檀柘，她竟有些臉紅。她未想到，他的變化竟這樣大。
    你這三年，為什麼一點消息都沒有？菩提在他對麵坐下。
    “不允許啊。”他對菩提眨眨眼睛：“我做的是特種兵。現在身手很厲害的。他故意秀了秀手臂上的肌肉，不過怎麼看都隻是在自吹自擂。
    “身手厲害？”菩提想到自己執神荼鬱磊時所獲得的恐怖力量，撇了撇嘴。雖然告訴過檀柘，但那也是他想象不出來的吧。“我現在已是誌異師了，你絕對打不過我。”
    “……拜托，你遇到的事情都不能以常人眼光揣度好不好，怪物大姐。”他故意做了個很害怕的動作：“你的信我都收到了。你遇到的那些……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膽小鬼吧你。以後打算怎麼處？”
    他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我打算在家裏休整些日子，然後去燕北。”
    “燕北？”菩提想到自己報考的學校正在燕北附近的禦水市。“你想混帝都？你行不行啊。”扔他一個白眼。
    “在那邊有朋友，過去一起做生意。”
    “你是說……可是……你現在，才十八歲吧？”
    “這有問題嘛？”他像任何一個兵痞所擅長的那樣憊賴地笑起來。“就我這樣的天才少年而言，應該沒有問題吧。”
    菩提訕笑兩聲，不搭理他。她沒有睡足，因沉默，麵無表情，看起來更是懨懨的。她拿出新購置的手機翻了翻電話簿，畢業聚餐時是記了秦履真的號碼的。她幾次想要撥通，或者說發一條訊息，然而始終沒有動作。因她知秦履真也知道她的號碼。他為什麼不肯聯係她？他真的是要……在畢業後就徹底地失蹤麼？
    “那個……你三年了，還沒有把秦履真泡上？或者被甩掉？”檀柘打趣道。“你那些信裏寫少女春心，我可都細細地看了。”
    “你！”菩提一陣惱。但又無法反駁。對秦履真來說，她真的又算個什麼呢？現在家中也出事了，生活真是一團糟。
    “好了，我來不是給你添堵的。這麼久我才回來，咱們把以前的好友叫上幾個，常出來走走吧。你在家想必也憋地氣悶。”
    菩提眯著眼睛看了他半晌：“也叫……秦履真？”
    “……你……”檀柘一陣無語。“你這笨蛋還真的不放棄他？看樣子，其實他對你應該……沒什麼想法吧。”
    “……”菩提沉默了一小會：“有些事情總想問問的。你……幫我約他好不好？”
    檀柘臉上有些掛不住，隻作捶胸頓足狀哭號道：“菩提啊菩提，你有沒有搞錯？我好不容易回來，你居然不與我一敘兄弟之情，反倒急著讓我幫你約凱子，未免太不厚道了吧？本大爺這顆水晶玻璃心都碎成一塊一塊的了。”
    “對了，晚上我請你吃飯怎樣？跟家裏說一聲，你不必回家吃飯了。”
    “……”菩提耷拉著眼皮子。“不用說了。”
    “為什麼？”
    “他們……離婚了。”
    檀柘嘴角一動，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沒有開口。他又喝了一口茶，因雙方都沉默，氣氛有些怪異。
    “你家沒人吧？”檀柘忽露出壞笑來。
    “怎麼了？”菩提警覺。
    “既如此……晚上我去你家如何？”他對她眨眨眼睛。
    “你……你要幹什麼？”菩提瞪大眼睛往後縮了一點。
    “這麼晚，我回梨花鎮也不便，不如在你家借住一晚，還可幫你做飯。我手藝不錯哦。”
    “……不妥吧？孤男寡女哎。”菩提臉都皺起來了。
    “嗯，也是——據你自己說，你現今身手很厲害，我倒要小心，你夜間非禮我。”
    “來一起吃晚飯就好，睡覺的話，自己滾出去找旅店吧。”看著一臉苦相的檀柘，菩提沒好氣道。
    果然，二人結賬出來便奔菜市場去。起身時菩提才發覺，檀柘又長高了許多，自己需仰起頭才能與他對視。想起初見時，他看起來還那麼小，此時就已是算是個“男人”了，時間過得也真是快。當年……便是秦履真，也長著一張微圓的臉，嬰兒肥看起來很“萌”吧？
    檀柘買了凍硬實的鱈魚塊，番茄，又有雞蛋，巧克力，盒裝的櫻桃。也不知他要做什麼？
    到菩提家時，他竟一點也不認生，提著東西直奔廚房，菩提無聊，便也在一邊看著。
    他挽起袖子，又係上了一條圍裙。
    “家庭主夫呀。”菩提笑他。
    他騷包地昂頭撅臀，又把鏟子舉起來，對菩提拋媚眼：“嗨呀，不要這樣子說啦，人家會不好意思的。”
    菩提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