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位於鎮北的公寓看起來與三年前沒有太大的區別——除了變得更舊了。
    拖著行李箱的，菩提站在那扇門前。
    它看起來當然也是陳舊的。門上貼了一個褪色的福字。兩側的春聯也是褪色的。門前的一塊墊子上也滿是灰塵。
    一切都顯示著，這裏已很久沒有人居住。
    菩提取出那枚黃澄澄的鑰匙。她將它對準鎖孔，起初還猶豫著，終於還是插了進去。
    輕輕一旋，哢嚓。
    門向內開去。
    逼仄的客廳裏放著舊家具，當然是落滿灰塵的。光線暗淡，一切看起來都沒有生氣。菩提帶著失望，然而她又不得不承認，這一切都是她所預料到的。
    這個一度被叫做“家”的地方。
    菩提默默地走入自己的房間。她感到慶幸的是，這裏的格局都沒有改變。角落蒙著灰塵的熊形玩偶咧著嘴，似在迎她回來。
    她粗略地收拾一番，發現沒有被褥，還是住不得的。隻能外出采購。一個人出去？或者……可聯係在南柯鎮附近上學的好友。反正次日是端午假期，應該有回家的吧？
    她想起景亦然來。
    這幾年來，她與她也僅是有節假日偶發幾條訊息，雖隻不鹹不淡問問“最近過得好不好”一類的問題，但她相信她們仍算是好友。
    撥通了那個電話。
    “喂？菩提嗎？”
    “是，我回南柯鎮了。”
    “呃……哇？真的哎？你三年沒有回來——我現在恰在家，出來見個麵好不好？想死你啦……”景亦然甜膩的聲音還是沒有變。
    菩提不覺笑了笑，果然沒有生疏：“正好，出來吧，我還要采購一點東西——家裏現在的樣子簡直沒法住。”
    “好啦好啦，拉我當壯丁陪你買東西……你先休息一會，中午去鳳起寺邊吃烤串怎麼樣？”
    “好。”
    “說起來……都好久沒有見你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變樣子？對了，笨魚也在，我叫他也一起出來吧？”
    “也好。”
    “嗯嗯……那我先掛掉了，中午見。”
    菩提略收拾一番，目光停留在窗前的書桌上。那桌上壓著一方玻璃，上麵厚厚的灰塵已被菩提擦掉。能見玻璃下的綠色底襯，夾了幾張線描的古裝漫畫人物。而桌下卻有幾個大抽屜。那抽屜中，裝著許多舊物。
    高中時的日記，朋友送的小禮物。或者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對，還有自己小時候的照片。
    菩提自忖幼年時，家庭是正常的。有許多親戚，父母雖偶爾吵鬧，但大部分時候也是和平的。然而在她高考結束後不久，父母帶著複雜的神情告訴她，他們在幾年前就已離婚。
    這個消息太突然，讓菩提不能接受，因為一點預兆也沒有。或者也可以說他們多偉大，明明離婚了，但為了不影響她參加那場考試，一直隱瞞那麼久。
    然而對此，菩提也沒有表態。父母問她願意跟著誰，她說，這讓她很難選擇，索性誰也不跟。後來她報考了幾千公裏外的學校，也再也沒有回過南柯鎮。
    父母火速組建了自己的新家庭——他們不約而同搬離了南柯鎮。當然他們還是愛著菩提，會給她寄來可供她生活得稍優渥些的生活費，也會定期給她打電話，問她生活情況。
    然而菩提覺得，一切都不一樣了。她的童年與少年時期都結束了——同時，那個給她帶來無數疑惑的秦履真也離開了她的世界。而離開她的視線三年的檀柘，又走入了她的生活。
    高三畢業那個假期對她來說是一個分界線。她成為了一個誌異師，也告別了自己可以天真無知的年代。她送走了一些人，又迎來了一些人。
    秦履真曾告訴她的“世界的殘忍的真相”在一瞬間對她微微露出猙獰的爪牙，她意識到以後的路，要自己走了。
    2．
    菩提開了櫃子，取出那些舊物。
    舊物真是極有趣的東西，它們是帶著感情的，帶著主人當年的情緒，或者藏了一段回憶。它們是有靈性的。菩提喜歡就物。
    她翻看那些相冊，看到幼年的自己不知世事艱辛地傻笑。看到高中時的日記。那時的字較之現在還是中規中矩的，一筆一劃記錄著自己的疑惑，當然還有對秦履真的若幹小心思。
    她眯起眼睛想……不過三年而已，怎麼記憶都開始模糊了呢？那個假期距離現在好像已經很遠了。
    或者是——記憶因不清晰而趨向完美吧。
    捱到中午，她去了相約的燒烤店。她想，明天怎麼說也要去永安山一趟。雖然目連行蹤詭異，但這一次她一定要見到他。若他不在，她就一直等到他回來。
    思忖間，已到了店門口。
    此時還十一點多，食客不算多。隻見小小一間門麵，裏麵白牆壁給煙熏火燎覆上了一層黑灰，看起來不大幹淨；屋裏擺滿小馬紮與小木方桌。靠門邊兒的一張桌子旁已坐了兩個人。
    “菩提！菩提來這邊！”
    隻見桌邊兩人，穿著紫色的情侶裝。男子臉上帶著皮實的笑，是魚之路了。一旁的景亦然頭發燙卷了，染了一點黃，因她生得十分白，看起來越發地嫩；臉上又化了一點淡妝，十分耐看。
    “哇，變化好大。”因熟稔，菩提笑著坐過去，拿手撥了撥她耳朵上掛的小墜子：“我記得的你一直是高中時，紮著馬尾穿校服的樣子。”
    “切，不興人家變得更好看啊？”景亦然打趣道。
    “你們兩個感情還蠻不錯嘛。”菩提轉移話題。
    “你和檀柘怎麼樣？我都好久沒見到他了。”魚之路插嘴。
    檀柘？菩提愣了愣，淡淡道：“就那樣吧，他現在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