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青梅  第九章 星河(四)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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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沒有走呢?”菩提跟他打了個招呼。在喧鬧與盛大之中,她覺得“私底下”與人交流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這時她能感受到,那隱藏在他身上的弱小異生的氣息竟在快速減弱。
    那可憐的小東西,生命要到盡頭了麼?
    這對吉他手來說,也真是可悲。
    然而吉他手卻絲毫不覺。他看著菩提,禮貌而疏遠地笑了笑:“現在終於看到了你的真實麵目。”
    “有沒有覺得這燈很好看?”菩提側過臉笑盈盈地問他。她眼睛的餘光瞟向不遠處的秦履真,他看著她與陌生的男生這樣熟稔,會不會有一點“吃醋”?
    但他神色仍是淡淡的。
    吉他手當然沒有發現她的小動作。“我從未看過這樣這樣浮在空中的燈,不知道可不可以寫一首歌?你也很喜歡吧?”最後這半句,他對著自己的肩膀說。“它”一定在那裏。
    菩提看著他滿足的神色,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他,他的朋友已非常虛弱了。
    吉他手看著她好似在猶豫著什麼,又往她來處看了看,見秦履真麵目表情地看著這邊。“你的朋友在等你,過去吧。”他對她擺擺手。
    朋友?菩提一愣,方明白過他所指。正要望秦履真走過去,誰知他竟向這邊來了。
    他把吉他手打量了一番,笑道:“你好。聽菩提說過你,你很厲害。”
    秦履真竟主動與人搭訕?菩提一頭黑線。
    “謝謝。”吉他手還是很禮貌。菩提覺得在這方麵,他們有相似之處。
    三人似很有默契一般地站在一起,抬頭看向天空。那燈冉冉地向上飄著,順著氣流,如一條星河。
    6。
    “菩提!”班長老K忽然對菩提揮著手,一麵跑了過來。
    “這個是你朋友?”他指了指吉他手。“我們剛說圍成一圈唱唱歌,讓你朋友來幫我們伴奏如何?”他目光停在吉他手身上。
    “這個?大概也不算是朋友吧。我們也是剛認識。”
    “沒問題。”吉他手答應了。
    全班人站作一個圈,大家手牽著手。秦履真自然而然地拉住菩提。他們的身體接觸向來很少。即便有,他也是非常自然的,讓菩提難生綺念。在老K的帶領下,大家唱了幾首很大路的歌。
    吉他手坐在圈子中央,用和旋伴奏著。
    大家的頭頂,那道星河飄得越發的遠,越發的高。
    幾首歌畢,老K提議:“吉他手,有沒有自己拿手的曲子?來一首,好不好?”
    吉他手愣了愣,他當然想彈奏自己喜歡的曲子,但他也知那是不討喜的。他露出要拒絕的神色。他肩上卻忽閃爍出一個小小的亮點。
    他點了點頭。
    “下麵大家來聽聽這曲子吧。”
    他的手指劃過琴弦。蟲子隱約的鳴叫也響起來。菩提記得,這是他們的合奏。
    然而大家對這曲子始終是不大感興趣的。吉他手察覺到大家的怠慢,手下用力漸重起來。他又隨性地加上了幾個音節,“它”也更加賣力,“它”的鳴叫中多了些憂傷的東西,多了些巧妙的變化。他們互相和著,簡單的樂曲中終於隱含了能夠引起大多人共鳴的東西。
    起先心不在焉的大家,開始認真聽起來。
    吉他手的臉上露出笑意。
    然而一邊的菩提眉頭緊緊皺起來。
    她分明感到,“它”已是強弩之末了。
    “它”這樣賣力,難道不知會加快生命力的消耗麼?若“它”消失了,吉他手會多難過呢?菩提的手緊緊攥住秦履真。她力量過大,幾乎把他掐傷了。但他一身不吭。
    ……
    樂曲結束了,四周響起大家的掌聲。
    然而在這一瞬間,菩提忽感到“它”的氣息猛然增大,隻見吉他手肩上亮起一點暗淡的藍。那藍猛地向天空中激射而去。
    暗淡的藍光最終與已飛得極高,隻能見若幹光點的孔明燈彙於一處。
    “它”就是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結束麼?菩提心中恍然若失。她看向吉他手。他顯然也注意到了自己朋友忽然的離去。他帶著惶恐,不知所措地站起身來,仰起頭看向無盡深沉的天空。
    “它”怎麼能夠不聲不響地突然離開他?
    就在菩提以為一切已結束時,天空中的七十餘枚光點猛地迸裂開來,碎成無數的光屑。它們四濺著,飛舞著。明明滅滅地閃爍,彙聚成一道真正的星河。它蜿蜒著,幾乎橫亙了整個天幕。
    “它”的氣息在這一瞬間完全消失了。
    然而所有人都為“它”最後留下的奇跡感到訝異。
    “老K?你買的燈還會如煙花一樣爆開?”
    “真好,我之前在市裏也見過放孔明燈,但從未見過這種能在高空碎裂成火花的呢。”
    但老K自己也是摸不著頭腦。
    知道答案的,隻有菩提與吉他手。
    這就是“它”與朋友告別的方式吧?
    吉他手靜靜地看著天空。在一片讚歎與驚呼聲中,他知道這是“它”留給他最後的東西。這絕美的星河,其實隻是給他一個人的。它是這樣完美,每一道蜿蜒,都是溫柔而憂傷的姿態。每一點光亮,都是為他的希望與理想而燃起的燈。
    在喧囂中,吉他手悄然離開了。
    可惜菩提沒有注意到,他是否流淚。
    7。
    後來,菩提也遇見過吉他手幾次。
    他和任何一個平常的男生一樣,穿著校服,有時背書包回家,有時拎著飯盒奔跑,有時隻是毫無存在感地走過。
    菩提也曾與他搭過話。
    在初春的溫暖陽光下,菩提叫住了埋頭行走的吉他手。
    “你好。”
    “你好。”吉他手臉上帶著淡然而疏離的笑容。
    “最近還有彈吉他麼?”
    “我要備考呢。”他是高她一級的學長,已將麵臨那場殘酷的考試。“吉他放起來了。”
    “真可惜,考試之後,你會有時間再拿起它吧?有機會的話,真想再聽一次。”
    “不好說呢。以後會更忙,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吉他手看看手表,抱歉道:“不早了,我還要回去做考卷。”他轉身便離開了。
    “可是——‘它’知道你這樣放棄,會難過吧。”菩提低聲道。
    他的身形頓了頓,但還是不回頭地離開了。
    此後,即便見麵,他們也再沒有說過話。畢竟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僅僅是偶爾邂逅的陌生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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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為你真的放棄了,但你還是沒有忘。
    但我的理想是什麼呢?我的理想……是做一個,記錄故事的人。
    但——不是現在這樣的。
    歌已經放完很久了。菩提擰上筆蓋,看了看窗外,呼嘯而過的還是北方荒涼的平原。那綠是帶著黃土顏色的綠,帶著灰塵顏色的綠。它是一望無際的,讓人無處躲藏,無處婉轉。
    “我不是屬於你的。”她對著這篇廣闊的土地,低聲說。
    對麵的女人用好奇而防備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她緊緊摟住自己懷中已熟睡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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