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柚
    1。
    帝嬴島的海麵是蒼黃的。這黃中間著一道道泛著白沫的浪，不迭地向著海岸衝擊，拍打沿岸的礁石，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一時間，碎了漫天的白。
    天空是黯藍的。
    然倏忽遠處與海平麵的相接處，猛閃出一絲暖色。
    初時隻是極細的一線，旋即如一道傷口，不斷滲出紅，不久便染了小半邊天。那紅中雜了絲絲的橙，透過極薄的雲縷，成了明豔的黃。
    這濃烈暖色，又似飽蘸了五色的筆，重重抹出來。天色冷暖交接處，一絲兒收不住的色浸開，把原先拂曉的暗藍都浸紫了。
    蒼黃的海麵也沾了光，粼粼的浪上都是碎了的金，不知是誰把昨晚的星子都掰碎灑下來。
    海平麵上猛地躍處一粒沉沉的紅。
    渾圓的，好似帶著悲憫。
    “出來了！出來了！”一眾觀日出的遊客那一絲氣兒終於不用再屏，忙不迭吐出，又叫起來。
    “……”混雜在人群中的菩提卻覺不大好。景色好是好，但此時實在是太煞風景。人太多，讓她不舒服。況四點鍾被叫起來看日出，對嗜睡的她來說，實在是不可理喻。
    其實大抵是因她心裏別扭。本來就氣鼓鼓地來，稍有一點不如意，都放大了。
    況昨晚還有一戰，消耗她不少精神。
    還有什麼可看的？她搖搖頭，還不如回去補眠。奮力從人群中擠出來，慢悠悠地朝著宿處去了。
    一路上倒未見幾個人。
    住的地方是海邊一處民居。如今都有經濟頭腦，有地的，都修起樓來，供遊人居住，賺幾個錢。這民居是一座小院子，一麵門，三麵四層高的小樓，中間敞亮的院子。
    這時候，四點鍾出頭，遊人要麼去看日出，要麼還見著周公，院子裏一片寂靜。
    菩提舒了一口氣，拿出鑰匙上去開門。
    “哎……”樓梯口，暗處忽閃出一個人，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菩提一蹙眉，猛回頭，把那人打量一番。
    卻是個年紀約莫十五六的少女，生得十分好看。麵目柔和，帶著童稚，又有一點嫵媚。她留了長發，鬆鬆地在腦後挽了一個髻，穿著嫩黃點小花的連身短裙，十分俏麗。
    “你好。”連聲音都好聽得很。她對菩提露出笑臉。
    “……”菩提不明就裏。這人誰？不過也真討厭，要回去睡覺，半道上被截住。
    “你是菩提。”少女笑著。她身體輕輕斜靠在牆上，態度嫵媚。“不過……”她嘴撅起來：“你也不怎麼樣嘛。”
    “你是誰？”菩提心中一緊，反手已握住了藏在隨身背包中的匕首。她出現地詭異，難道是異生？但因何又感受不到她的氣息……或者，她身上佩著如當年裴微宣的木牌子樣的鎮物？
    “哎呀，哎呀。”少女咯咯地笑起來，擺了擺手。“怎麼這樣緊張，我不是異生啦。”
    “那你？！”菩提退後兩步，心中大驚。除了檀柘與阿健，還有誰知異生？難道她也是目連和尚的相識？她也太行狀詭異。
    少女歎了口氣，把雙手抱到腦後：“你怎麼這麼容易緊張？這一代的誌異師竟然是這樣？枉我巴巴地找你，禦水未見著，又趕來帝嬴島，好費腳力。誰知你好讓我失望……”她從陰影中走出，又靠在廊沿子上。
    菩提房間在四層，一條長廊，一側是數間客房，另一側是及胸的沿子。
    “你到底是誰……”菩提頭都要炸了。是不是嫌困惑她的事情還不夠多？不來便罷，一來便一撥又一撥。
    “嘖嘖……”少女笑著：“你可以叫我薛柚。柚子的柚，很好味的水果喲。”語氣溫柔又俏皮，好似逗小孩子。“喂，你眼睛已經夠大，不用再瞪著啦。”她生得好看，又笑著，臉上越發有了別樣的光彩。
    “……我沒有太多耐心。”菩提索性已將神荼鬱壘握在手中。
    “哎呀……”少女眉頭蹙起來，一副泫然欲滴的樣子：“告訴你好啦，我是……秦履真的……朋友算不上，那麼就算是相識吧。”
    “秦履真？你知道他在哪裏？！”菩提寒聲道。
    “你看你看，你總是那麼心急。放心啦，他回來本也是想找你來著——不過，也可能不來找你了。”
    “什麼意思？”
    “如果我代替你，他就不用找你了呀。”少女撥弄著耳邊的一縷頭發，好似上麵開出了花。
    “代替我？”
    “對啊，如果我成為誌異師，秦履真就不會來找你了呀。”她繼續撥弄頭發，但嘴又撅起來：“不過，好討厭，現在你那樣厲害，我怎麼才能從你手裏把神荼鬱壘奪過來？”她一派天真地看著菩提。
    菩提一陣惡寒。
    “菩提，看起來你也不大喜歡做誌異師，你看，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不如，就把匕首讓給我，好不好？”她笑吟吟對菩提伸出手。
    2。
    她不是誌異師，該怎樣打發？看她樣子，該是一點身手都沒有，難道要傷害她？但她是人類……可，若她始終糾纏，該如何是好？
    何況她……竟還是秦履真的相識？菩提躊躇不定，緊握匕首，卻無下一步動作。
    “我知道你不會對我動手的喲。”少女一點也不懼，反倒是躊躇滿誌的樣子。“你就給我好不好？否則……”她乜斜了眼，波光流轉，看得菩提沒來由一顫。
    菩提額頭上已急出汗珠子。對異生，她有法子。但麵對的是人，實在是束手無策。
    “給……”她帶著笑，又說起來。誰知方吐一字，麵色卻變了。
    即便是美人，慌張的樣子也是不大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