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來了，便陪我玩下去吧！前兒來的那個，卻不如你有意思。”“黛玉”咧開嘴笑了。雙手舉向空中，衣袂翻飛，那一眾似偶人一般的丫鬟公子竟同時向菩提撲來。
    四麵本當光鮮的家什忽都灰暗起來，竟似都腐了，方才還新嶄嶄的銀紅窗色陳如舊年的血跡，菩提匆忙往外一瞥，那草木芬芳的庭院荒蕪起來，竹子俱都枯死，就連方來時還碧藍的天空，也轉了黯淡的灰紅色。
    眾偶人中，“寶玉”卻是最快到菩提麵前的一個。隻見他臉上五官原來十分粗糙，果然是木雕的。有看他揚起來的雙手，關節處都定著釘子，手上卻有一柄折扇，那扇子開了，竟是鋼骨鐵麵，邊緣十分鋒利。
    “鐺——”
    菩提倒握神荼，刀刃恰擋在那扇緣上，起了一溜火花。那偶人力氣竟十分大，菩提虎口一震，恰見“紫鵑”與“雪雁”又撲過來，便借力向後飛退，一路上碰到幾件桌凳，竟都腐透了，須臾間便化作塵土。
    菩提心知在這狹窄小屋中不好施展手腳，遂看準一麵窗戶，腳下發力，身子騰空而起，破窗而出。
    方在地麵立足，不妨身後一陣冷風，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幾乎貼著耳邊傳來。
    “嘻嘻，寶姐姐，便留下來罷？”
    菩提心中一驚，不想它速度這樣快，也來不及轉身，隻將鬱壘往後一遞，刀柄上青玉綻出冷光，直射那偶人眉心。
    一刀劃過，菩提慌忙騰身起來，和著一身蛋青色襦裙如一片雲也似飄開，餘光卻又瞥見“紫鵑”與“雪雁”自兩旁襲來，左手神荼脫手而出，泠泠刀光飛速掠過竹林，帶起大片枯竹刺向二人。
    “寶姐姐，好厲害呢。”不妨“黛玉”帶著白蘞自屋中出來。那“黛玉”十指輕按，似在操控三具人偶。“不過，妹妹我可想你留下來，少不得多花一點手段。”
    菩提與三具人偶相敵，鬥得正酣，忽發覺又有許多人影撲上，細看來，大都是丫鬟小廝樣的人偶，另有幾個著裝不同，速度更快的，想是“主角”。
    “姑娘，我最是敬重你，不若留下來罷？”一具眉心有胭脂痣人偶撲過來，五指卻如爪子一般，尖尖透出寒光。
    菩提不答，故技重施，又將神荼脫手而出，這一回卻不去破竹，因四周人偶約莫五十來具，密密麻麻，便如割麥一般地飛掠過去。那尋常丫鬟小廝速度到底慢些，給神荼或削了脖子，或斬了腰；不想斷口竟噴出暗紅血水，其味腥臊十分，菩提連連皺眉。
    “寶姐姐，你最是個和氣的，怎麼這樣不留情？”“黛玉”眉頭一皺，十指按得卻更快了。餘下四五具人偶，飛掠時竟能留下殘影。
    那“寶玉”最厲害，神出鬼沒，菩提轉身時忽覺腰間一痛，便知著了他的道，看向它時，它一張白森森的木臉竟牽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口唇張開，露出一排發光的尖尖鋼牙：“寶姐姐，你便留下好不好？”
    菩提連叫惡心，慌忙間低頭略一看，腰上已沁出絲絲血跡。人偶窺她分心，齊齊撲上來，“紫鵑”與“雪雁”張開尖銳鋼指，“寶玉”的扇子亦帶著腥風直取她首腦。
    電光火石之間，菩提猛然矮身，狼狽滾開。待起身，卻見三具人偶撞到一處，“寶玉”手中扇緣將“紫鵑”的腦袋削下大半，“紫鵑”十指卻透入“雪雁”腦中。鮮血飛濺，“寶玉”麵上衣上都有長串的暗紅點子。
    “哎呀，失手傷了林妹妹的丫頭，妹妹，不要惱我呀。”那“寶玉”竟呆呆地停下動作，拿手在臉上一抹，看向“黛玉”。
    “黛玉”冷笑一聲，手下不停，那“寶玉”又動作起來。
    菩提覷他發呆的空子，聚起氣來，身子一扭，雙臂舒展，卻帶動全身如陀螺一般旋轉起來。雙匕舞動如匹練一般，護在周身；又如一台絞肉機器，卷入便是血肉橫飛。那“寶玉”方才慢了一步，被菩提撞上身來，須臾間便沒了半邊身子，隻見刀光下，暗紅血液與木屑如雪一般飄下，一個院子已有大片土地染了紅，四處都是零碎的木塊子，腥臊氣息彌漫開，催人嘔吐。
    眼下不過餘下那額頭間點著胭脂的“香菱”，菩提聚氣已用盡，停刀立在一方假山石上，居高臨下看著“香菱”“黛玉”與白蘞。此時她一身都染上那暗紅的血，不知哪些是她自己的，哪些是那瘮人人偶的。
    “你！”“黛玉”大怒，不妨菩提手中雙匕忽同時脫手而出，定魂神荼釘入她眉心，滅魄鬱壘卻削落“香菱”頭顱，血水自腔子中噴出，如落一場小雨。
    6。
    “這一切，都——是——幻——覺——”
    菩提看著她，一字一頓道。
    “全都是假的。”
    “是你自己造出來的幻境。”
    “沒有意義地，沒有日夜地，自己演自己的戲。”
    菩提抱著手臂，看著她。
    “假的？假的？”“黛玉”雙目中忽流出兩行紅淚，隻見周圍的一切都開始崩碎，園林亦不見了，隻有天地間一片茫茫的白。
    “黛玉”的麵目亦開始變化，麵目平常了些，身上的衣衫竟也成了旗袍；更有一頭卷過的頭發，卻是二三十年代的摩登模樣。
    “我猜，你便是那在書上作批注的人吧？”
    “為什麼要這樣執著？將自己的魂魄鎖在書本中？”
    菩提緩步走到她身前，取下雙匕。那女子身子一軟，踉蹌兩步，方站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