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奶奶家隔壁有一戶周姓的人家。他家有個同菩提年歲相仿的女孩子，叫做雙雙。雙雙身形瘦小，剪著童花頭。小尖臉上一雙圓眼睛帶著狡黠。
    雙雙就是這樣一個身形靈動，思維敏捷的女孩子。她除非天氣十分寒冷，她總是打著赤腳在田野間奔跑。菩提跟著她總能得到許多樂趣。兩個人在河邊用篩子篩魚，拿蜘蛛網捕捉蜻蜓，尋找蟬蛻，或者去她家的桑樹上采桑果吃，滿口滿手的紫。她教菩提滾鐵環，抽陀螺，像吃甘蔗一樣吃玉米杆子，芭茅嫩莖酸甜，輕輕去掉蛇莓上的紅的小顆粒，吃裏麵略酸的粉色小球。枸樹上的大紅果子卻用它外層的紅色疙瘩，黏而且甜。還把成熟的麥子用火烤後揉下殼子吃。一股焦香。
    這些野外的食物，菩提愛吃，多是為了新鮮。
    和雙雙一起，菩提總能學到許多新奇的東西。在已經漸漸發展成小城市的南柯鎮，這一切都是不能體驗的。在雙雙麵前，菩提亦沒有一點優越感。即便是有更加好看的衣裳，吃過更美味的零食，也沒有絲毫炫耀。雙雙如同陽光下的小貓，這是菩提所豔羨的。
    在雙雙的古靈精怪麵前，菩提甚至是木訥而膽小的。
    “菩提，明天要和雷家的小子一起玩，你也來哦。”菩提奶奶家的院子和雙雙家不過一牆之隔。晚飯後，雙雙便從牆頭探出頭來，笑起來露出豁口的門牙，嘴角兩枚深深笑渦。
    “雷家小子？”菩提心中大呼慘了。雷家的三個小子皮得很。一起玩的時候又跑又跳，猴子一般。爬樹翻牆，如履平地。菩提身手雖然不笨，到底不如鄉下孩子靈便，於是屢屢被他三個調侃。
    “明天說好去馮家壩子賽陀螺，去的人多得很。我也要參加！上會是雷家老大贏了，這回我要贏回來。菩提，你也去玩。”
    菩提一撇嘴。雙雙教她抽陀螺，她雖是學會了，卻是玩得最不好的一個。去了少不得又要教雷家小子冷嘲熱諷。她實在是不想去的；然而雙雙叫她，她有不好拒絕。
    隻能含混地答應了。雙雙對她露齒一笑，隱沒去了。
    菩提悶悶地去吃了飯，晚飯奶奶做了回鍋肉，柴鍋炒菜果然香得很，另有大碗的煮白菜，但菩提想到明日之約就覺得沒胃口。
    晚上早早睡了。
    一個人躺在帳子裏，腦中滿是雷家三個小子奚落她時的情形。好討厭！但是……雙雙要她一塊玩，她怎麼拒絕得了她？
    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不知過了多久，方迷迷糊糊睡著。誰知次日清晨醒來時卻昏昏沉沉，喉嚨癢，又咳嗽起來。
    父親看她這樣，說她是感冒了。看來出去玩不成，隻有帶她到濛竹鎮診所裏開了藥吃。
    菩提身上雖難受，心中卻僥幸。這樣子，既可以不用去見雷家小子，也不會讓雙雙覺得她爽約。然而吃藥後又在床上窩了兩個鍾頭，起來吃了飯，身上已大好了。誰知下午父親卻和奶奶要去鎮子上買東西，雙雙也不在，菩提隻有一個人呆著。
    3。
    在院子裏走了兩圈，覺得實在是無聊。菩提終於度步走到屋後。
    屋後有好大一片竹林。竹林外左有一河，右有一溪，中夾了一段田壟。溪河在前方半裏處卻彙合了，彙合處河灣繞出一塘白蓮藕。而溪再往右卻是大片的荒地。生長許多蒲公英——鄉下人叫它燈籠花。菩提視力不好，父親聽了偏方把燈籠花連根撅起來煮熟，在加糖漬了讓菩提吃。便是加了許多糖，還是苦得很。
    菩提沿溪前行，往日皆是到了河灣便止步。這一天實在無聊，又見難得的好天氣，於是多走了幾步。
    走了約莫十餘分鍾，漸能見一片樹林。高高矮矮的樹枝橫斜出來，綠葉茂盛。因天色大好，樹林亦不陰沉，菩提走了進去。
    空氣中滿是樹葉青澀的氣息。菩提覺十分舒服。不走兩步，卻見前方有一方水潭。潭水清冽可愛，岸邊水淺處有珍珠也似的一串串水泡冒出，原來竟是個泉眼。水潭後有一所院子。這院子周圍一圈頂上生草的紅磚牆，院門緊鎖，門上紅漆剝落，不似有人居住。目光掠過牆頭，隱約能見院內瓦房房頂，幾株好高核桃樹。
    也不知是誰家的院子？這樣破敗。菩提繞至院後，再走幾步便要出林子，忽聽見有人喚。
    聲音軟軟，很是好聽。
    “喂！”
    她轉身一看，那院子後邊的牆上，一株碩大槐樹枝葉籠罩中，卻露出一個小孩子的頭顱。密密麻麻的青葉子襯出一張笑臉。那是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女孩子，看起來有雙雙一樣的狡黠，卻又比雙雙更漂亮。
    菩提並未見過她，隻是帶著疑惑眼神看向她。
    “叫的就是你呀。真討厭，爸爸媽媽不讓我出來玩，我好無聊。好容易見到你，過來陪我說說話好不好？”這女孩子卻是自來熟。說話時帶著甜甜的笑意，幾乎把人融化。
    “好吧。”菩提也正無聊，此時有個同齡人說說話，也是好的。於是走到牆角下，抬起頭來剛好能與那女孩子對視。近看來，越發好看。一雙大眼睛，眯起眼時，長長睫毛在臉上印出小扇子一樣的陰影。她澄澈卻帶一點狡黠的眼神，看得菩提臉微微紅起來。
    “我看你不是這裏的人吧。”女孩子笑道。
    “嗯。我是南柯鎮來的。我奶奶住在這裏。我叫菩提”
    “我叫言化。”
    “還有姓言的呀？好奇怪。你平時都不能出來玩，隻能在家裏呀，也真無聊。”
    “爸爸媽媽不讓出來呀，怕我跟著別的小孩子一樣太野。每天這樣，好無聊。菩提，以後你常過來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嗯。”菩提索性坐在地上，仰頭與她交談。“不過，你真的一次都不能出來嗎？或者你可以偷偷從牆上翻出來——”
    言化卻搖搖頭：“不行啊，爸爸媽媽知道了會怪我的。不過以後總有機會能出來，到時候一起玩好不好？”她臉上帶著討好乖巧的笑容。和她相處，菩提覺得輕鬆很多。雙雙太聰明跳脫，總是讓她很有壓力。
    菩提開心地應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菩提知她父母皆在鎮子上給人打零工，早出晚歸，不放心她，於是把她鎖在家裏。菩提以己度人，知她肯定十分寂寞。好感往往由同情而生，菩提於是對她有了好感。
    聊天十分愉快。言化語氣中始終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討好，或許是想讓菩提常來陪她的緣故。一樣的話多，殷勤的女孩子，隻是沒有了過分的狡黠和氣場，雙雙當然給言化比下去了。
    時間過去很快，眼看時間不早，菩提要回家吃夜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