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魑的腳步聲漸遠,我睜開眼,慢慢的轉過身,枕著枕頭,盯著床頭的香囊,下意識的伸手撫上胸口,隔著單薄的裏衣,握緊胸口上掛著的玉佩.
當年原本是幸福的童年,卻在一日之間毀滅.
一切的一切曆曆在目.
那是在爹爹娶親不久後的一個日子...
她跟著那個寡婦去城中趕集回到村裏,當我看見那一幕時,心中泛起無邊的恐懼.那不再是和平溫暖的小山村.滿地狼籍,血跡班駁,房屋破爛不堪,呻吟聲哭喊聲咒罵聲不斷,血腥味夾雜著濃煙刺激著鼻腔,讓人忍不住一陣幹嘔,仿佛置身於地獄一般.
強盜洗劫了整個村子,屠殺很好多村民.
再見到爹爹時,他呆坐在家門口,散亂的頭發遮住了半邊臉龐,上麵沾了好些泥土,嘴角帶血,衣裳殘破,雙眼空洞的望著前方.
門上有刀砍過的痕跡,放眼望去,裏屋幾乎被翻了個頂朝天.
我飛快的朝爹爹跑去,小手托著他的頭,嗚咽著叫著他,可惜他的目光始終未曾落在我身上,嘴中喃喃重複著一句話,完了,什麼都完了...
那個寡婦卻徑直衝進屋裏,左右翻找,最後踉蹌的跌坐在地,緊接著是那悲痛欲絕的哭喊聲.我的心頓時冰涼,我知道,她愛的是爹爹的錢.我一早就看出來了.可當我見她真的表現出來的,還是忍不住心寒.
後來是怎麼進屋的我已經記不清了...
從此,那寡婦便露出了原本猙獰的臉,一次次的毒打,伴隨著饑餓...直到弟弟的出世...我被賣給了人販子.
現在想來,我對食物的執著,便是那時候開始的.
我不怪他,生在一個亂世,他的力量太微弱,他自己養活自己都不容易,何況要養活多三張嘴.
他曾經拿玉去當,可惜走了幾家當鋪都說那是不值錢的東西,最後不知怎麼的,便把玉留給了我.後來我才知道,寡婦早要求他把我賣了換錢.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在強盜洗劫村子後,光靠那一點趕集得來的錢是撐不了幾天的.更何況他已經苦撐了一年.
臨走的前一天晚上,他支開寡婦,把我叫進裏間,他跪著抱著我,一次次的跟我說對不起.我靜靜的抱著他的頭,他顫抖著.我知道,有大事要發生了.
過了一小會,他抱起我放到炕上,從衣櫃取了一塊布,遞給我.裏麵包著的是我長年佩帶的玉,如果當時我不是跟著寡婦去趕集,怕是那玉也沒了.
他靜靜的告訴我,明天會有人來帶我走...我靜靜的聽著,靜靜的,靜靜的....
他說他實在是養不起我了...我盯著他...他始終垂著眼簾...
沉默了一會,他告訴我我是他撿來的.在一個破廟,他為了躲一場雷陣雨,當時我隱藏的很隱秘,若不是啼哭聲,他也找不到我...那塊布就是當時包裹著我的繈褓...他說不管我懂不懂,我都有權力知道真相.
當時我身上有張一百兩的銀票和那塊玉,如果沒那一百兩,他是不會收養我的,說到這,他頓了頓,抬頭看了看我,我呆呆的回望他,似是要將他的臉容深深印在腦裏,我怕我會忘了他,即便現在想來,他的臉也很模糊,可能是我當時太小,可能當時有什麼東西迷糊了我的眼睛...
他再次別開眼睛,繼續道,本來那一百兩省吃儉用也夠四人吃一輩子,可惜...
他又說,從繈褓的布料看來我也是富裕人家的孩子,他也在廟裏呆了一天,可就是不見有人回去尋我,最後隻能帶我回來撫養...他的聲音開始有些嗚咽...他說雖然我不是他親生的,可是他也是把我當成親生女兒看待的...
我扯了扯他的衣角,輕聲的說,我懂.
我什麼都知道,經過這一年的生活,我懂了許多人情冷暖,不論是做人處世還是其它相處之道...許多都是從夢中之人學來的,更像是親身經曆.我有點恍惚,迷惑.但心智上的成熟卻是真的.
他再次抱緊我,隨後把東西放到我懷中.最後一次哄我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