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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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間有一種寫書的衝動。
小九笑話我說,你怎麼也變的這麼俗,動不動就要出書。
我說,不是我想出書,隻是一種感情需要,懂?
西安火車站。
候車大廳裏人群湧動,空氣渾濁。地上胡亂擺著堆起來的行李。旁邊圍繞著大批等待火車的旅人。他們坐靠著鋪蓋包裹打盹,打牌。一響起通知檢票的喇叭聲響,黑壓壓的人群嘩啦啦地站起來扛著大包小包一擁而上。我就像一根湍急水流中的浮木,被衝上了火車。
終於擠到自己的座位上,我靠在窗邊蒙頭睡覺。直到我夢見我爸舉著手指頭在我屁股後頭追著我要給我看牙,我一個激靈便醒了過來,渾身涼颼颼的,坐起身來才發現原來是車窗一宿開著。要說看牙這事兒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我小時候那會兒特單純,特給我爸我媽省心,不惹事不生非就連吃飯都不像一般小孩子挑嘴兒,特老實。結果我媽反而更擔心了,她認為我是個自閉的小孩兒,我就奇怪這是哪兒跟哪兒啊,我這聽話也能讓她有這麼多的聯想,這什麼思維啊,你說我這麼天資聰穎才思敏捷居然無法理解,又不叫個鬱悶。
要說那會兒我媽也特逗,那麼多好吃的零食她不挑,她就每天給我個糖餅子讓我啃,她說自閉的孩子多吃糖能開發心智,你說這又什麼謬論,結果是我這心智沒開了,我可愛的牙開了N個小洞,疼得我每天咿咿呀呀的,我爸一狠心,說了一個字,拔。
小孩兒一聽拔牙,那是牙疼死也不會讓拔的,我就想反正是牙疼死又不是我疼死,我也一個狠心,說了一個字,不拔。
我爸看我挺堅決的,他就軟了下來,說爸爸不給你拔了,我就看看,看看還不行麼。我挺得意,心想這做人就得牛X點兒,我這兒硬了,我爸那兒就軟了。我挺美的把牙眥給我爸看,我爸笑眯眯的拿著手指頭指了指我的牙,然後一頂,就聽我嗷的一聲,那牙就光榮下崗了。
好不容易緩過神兒來,看了看表才淩晨3點半,喝了口冷水。窗外是稀疏的星光。
火車在空曠的田野上穿行。車輪在鐵軌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音。兜裏僅僅揣著三塊五毛錢。撫著票根上陌生的城市名稱,心裏一片寂靜。臨走之前。小九對我說,你本不必把自己搞的這麼悲慘,不是麼?我微笑。說,我需要的僅僅是旅程本身。小九嗤之以鼻。是你自己禍害你自己,誰沒有感情失落過,但是沒你這樣的,怪不得別人。
我無語。
有那麼一瞬,我看到窗外一個身影在夜色的田野上無盡地延伸向遠方。寂靜而蒼茫。沒有方向。
內蒙。
火車緩緩進站。到達包頭。
在火車上顛簸了近二十五個小時。起身拿行李的時候,才發覺雙腳早已毫無知覺。
隻有一個簡單的旅行包。上身套著寬大的襯衣,下褡一條舊舊的七分仔褲。還有一雙被人踩的髒髒的球鞋。
踏出出站口。天剛剛下過雨。雨水濕了滿地。地麵上平靜的水影倒映著麵目模糊的人群。
一個男人上來搭話。帶著很濃重的口音。
……聽不懂。鬱悶。我不禁皺眉。
撇撇嘴,我衝男人擺擺手。
公話。撥了一串陌生的數字。本來和小傻約好快進站時發短信。他來接我。可手機被我搗鼓得沒電了。
我一個人坐在候車室對著死氣沉沉的手機發呆。感覺有人走近。我抬頭。是小傻。單肩斜挎著一個扁扁的書包,像個學生。……和在視頻上見到的他不太一樣。
走。他用很陌生的聲音對我說。
有點冷漠。
我皺皺鼻子,站起身來跟在他身後。
他轉身遞給我一瓶百事。我一口氣喝了大半瓶。清涼甘甜的液體順著喉嚨澆熄了灼燒的疼痛。我心滿意足的輕噫了一聲。他回頭瞅了我一眼,問我說是要去吃東西還是回家?我說回家。
小傻帶我去了我即將居住的地方。一號港。是個小型工業區。小傻在當地最大的一家電廠工作。一座座水冷塔整齊的並列著,冒著濃濃的水蒸氣。淳樸的人們活的單純而充實。天空清澈透明的藍。空曠的風散發著自由和孤獨的味道。
小九說包頭的路是最寬的。
我不太適合走在太寬的馬路。我總是一個人步行。不知何時何地,在行人和車輛穿梭的混亂中,我就會突然地想伏下身體,停靠在人群湧動的路邊。像一隻盲目的魚。疲倦而迷茫。
金總是叫我魚。
路戲謔我說,瑜,你和金真是絕配。名字連起來就是金魚。
我拋給他一記白眼,說,那我和樂豈不更是絕配。
路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
我一臉壞笑地說,樂的遊戲名字叫莎。我們的名字連起來叫“鯊”魚,比金魚要凶猛多了。
路恍然大悟。然後跪拜在我的破仔褲下。
我第一次遇見莎的時候,是因為一個叫冒險島的網絡遊戲。那是一個清冷的淩晨。時鍾指針指向三點半。黑暗的房間隻有顯示屏發出刺眼的光亮。
我百無聊賴地窩在電腦前的簡易沙發椅上,雙臂抱膝,觀望著遊戲裏跳來跳去的人群。然後。莎出現在屏幕上。在眾多的人群裏吸引著我的目光。
莎很像色狼。色狼是遊戲中一個17歲的男生。他總叫我老姐。我叫他色狼是因為他說他喜歡泡漂亮MM。
色狼是個喜歡幸災樂禍笑起來用哇哈哈表達感情的小孩兒。
喜歡聽JAY的珊瑚海。喜歡因為是女子的MTV。
喜歡遊戲中的一個女孩。那女孩大他3歲。因為分手所以兩人相繼離開了遊戲。
莎讓我一瞬間想起了色狼。我微笑。目光炯炯。
他問我,你不會是騙子吧?我笑的沒心沒肺地說,怕被別人騙的人一定不會騙人,所以你不是騙子。他鬱悶。他說我叫樂樂,18歲,在一家網吧當網管。
我鄭重其事地說,我叫淑女。衰老ing。每天就指望著在遊戲裏忽悠一個有錢的男人給我大把大把的揮霍錢財。莎一臉鬱悶。轉身大吼,我被耍了!!!
我獨自對著電腦大笑起來。他居然如此單純。
莎說,你的名字很特別。
我是淑女誰怕。
玩冒險島有一年了。
從小我就是個讓大人很省心的小孩。安靜。不喜歡喧囂。不喜歡人群。
父母是工人。為了維持貧窮的家,每天早出晚歸。因為貧窮,我在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很叛逆地選擇了出世。當母親毅然走到那個陰暗房間的門口,從另一側門裏走出一個麵色蒼白眼神晦暗的女人。母親忽然轉身離開了那裏。於是,我僥幸地出生了。
我最鮮明的記憶,就是父親每日上班出門前都會看我一眼,目光複雜。然後長舒一口氣,把門從外麵鎖上,離去。我一直安靜的坐著。直到父親的腳步聲消失。然後眼神移開那道寂靜的門,望向窗外。
我知道父母並不喜歡這樣生活,卻沒有放棄這麼做。他們為了讓我守住這個窩而付出不快樂。因此我別無選擇。我要和別人生活就不可以太挑剔太自我。每日裏,我沉靜地望著窗外從高聳的院牆遺漏進來的一角天空。偶爾有灰色的飛鳥飛過,最多就是一塵不變的藍。
那個時候,我6歲。
玩冒險的起因,是由於小九的緣故。
大學新生報到會。
那天天氣是北方曆年來的9月最炎熱的氣溫。炙烈的陽光照的人頭暈眼花。
我穿仿舊仔褲,深藍色男式T恤,白色運動鞋。低聲咒罵著這鬼天氣在本該涼爽的初秋時節仍然持續一連幾日高溫不退,顯得夏季尾聲冗長而煩瑣。宛如電影中演繹一個中槍之人連中幾十槍仍杵在原地左搖右擺屹立不倒,甚至當你歎他懸念完畢終於舍得倒地就義時他居然搖搖晃晃又站起來再重新挨上幾十槍就是不肯撒手人圜。好像隻有這樣才算得上是個英雄。
吃飽了撐的。
我一臉不耐地頂著我張揚率性的小刺頭衝進教室。
周圍一陣喧嘩。
找了個空位落座後,我轉身衝一個紮馬尾的女孩說,有多餘的筆麼?女孩有幾秒在發愣。然後微紅著臉頗不好意思地遞給我一枝筆。我笑笑,說,謝謝。
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這班愚蠢的青春期女人將我錯認為她們心目中的黑馬王子了。
我隻是有一點點酷。但這似乎並不值得我驕傲。
之後,就是學校例行的開學典禮,軍訓。然後正式開始大學生活。
我是個讓老師頭疼的學生。
經常翹課。堂而皇之地跑去KFC打工。
經常踩著上課鈴聲跟在授課老師屁股後麵伴隨“起立”之聲模仿各位老師“頷首微笑”的步入教室。
上課明目張膽的“補眠”。時不時從課桌裏拉出兩條黑線塞上耳機杜絕某些名師的“靡靡之音,和尚念經”。
放學第一時間衝出教室趕回家看正在熱播的動畫片。有一次太急還踩掉了某位老師的鞋。
我總是坐在最後一排靠近後門的位置。無聊閑暇時,我便無所事事興趣缺缺地欣賞起教室裏的“風景”。
因此,我注意到了小九。
小九是個總穿著JEANSWESTT恤,白色七分褲或舊仔褲,光腳穿球鞋的女孩。她不漂亮。利落的短發。身材發胖。
有時她會笑得前仰後合。肆無忌憚地叫囂著。
有時她會一臉神情淡漠。旁若無人地發呆。
看人的時候眼神深入。說話放肆而直接。
一天我抱著一大堆雜誌剛踏入教室,就聽一道中性略帶喑啞的聲音說,我要看書。我抬頭。
眼眸漆黑明亮。嘴角微微上揚。鼻側有一顆痣。是小九。
她的笑容很快樂。我不禁彎起嘴角。說,你自己選吧。
然後我就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貪婪地抱過所有雜誌。她嘿嘿一笑,滿眼狡黠,說,全部都要。一溜煙兒竄回座位。她轉過臉來衝著呆呆站在原地的我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
整節課我不得不翻著白眼瞪著她的後腦勺想入非非。
後來我們一起去上網。一起去吃燒烤。一起坐在球場邊調戲奔馳於球場的帥哥。
很久之後,小九對我說,她注意到我是因為她時常看到我似笑非笑地靠在椅背上眼神疏離地觀望著教室裏的人群。毫無焦點。就像在看一幕電影的場景。
我說,我喜歡一覽無餘。
她笑笑。說,喜歡做個旁觀者。
我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她說話總是直指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