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我拚命地搖頭，不願意心目中高高在上的皇帝轟然倒下。可是自己眩暈的腦袋，虛浮的腳步，詫異的目光都已經無可避免地出賣了我，我的心，不住動搖，不停悲哀。
    完顏兀術對我的瞬間呆滯不管不顧，隻是冷然地看著我，欣賞著我眼睛裏的痛楚，默默從在厚厚的披風裏麵掏出了一個半月形提梁酒壺，一個白瓷小酒杯，彎身輕輕地把這兩樣東西放在我麵前的回廊上。
    “人生不若難得糊塗，是非成敗轉回頭。一壺毒酒與你送行，你我恩怨從此一筆勾銷。我隻要你死，便同意和你們南朝議和，保你南宋江山我在位時便不再進攻。”
    我望著回廊上潔白如玉的酒壺和酒杯，那樣的刺目。回望臨安，江山依舊如畫，引無數英雄競折腰。隻是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歎江山如故，千村寥落。曾經保日請纓提銳旅，曾經一鞭直渡清河洛。到如今，我所忠的君王，卻要我一生的敵人用一杯毒酒送我駕鶴而去。
    “哈、哈、哈……”我放開嗓子，粗獷的嗓音四射，悲涼之意一絲一絲從樹葉的縫隙裏漏進去，擴散到天邊，最終隱去。
    我舉起手，顫顫巍巍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送行酒，因為憤怒和不甘，看似清冽的酒水不住倒在杯子外麵，濡濕了一大片朱紅色的回廊。心中一點悲涼緩緩從心底升起，端著酒杯，我目光如矩，不再悲哀。想我嶽飛，馳騁沙場三十餘年，生又何哀，死又何懼，忍不住仰天長嘯：“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我猛地一舉手，一仰頭，一杯子酒順著喉嚨滑進了肚子，手一甩，瓷杯落地，悉數裂成碎片。
    胃裏麵開始翻騰，如有一隻靈活古怪的小老鼠，在胃的四壁橫衝直撞，到處攻城掠地，直到我雙眼一閉，口、鼻、兒出借流出一股粘粘的紅色血液，我在“撲通”一生，突然倒地。
    完顏兀術沒有笑，臉上也沒有一絲欣喜。看出自己日日夜夜詛咒的仇人終於在自己的眼皮下倒下，他感到從來沒有的空虛和寂寞，隻是輕輕地衝我的身體喚了一聲：“嶽飛，咱們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