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南去人北望 第59章 簾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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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住了,為他今夜吐露的心聲,也為了他將這一份綿長的感情埋藏了這麼長時間,心靈是一個自己挖掘的墳墓,埋葬著一個人所有隱匿的感情。
他願意默默地守護在我的身旁,甘做綠葉,是我始料不及的事情。而如今,他會正視自己的感情,艱難開口又是在我的意料之外。而他終於選擇開口的原因,不是忍受不住花開無果的痛苦,隻是為了更好地保護我,讓我不會背負淫娃蕩婦的惡名。
若是我如這一院花開燦爛的梅樹,怡然生長,不被閑言碎語的唾沫傷害腐爛,他是否會選擇永遠,將對我的這份感情埋藏在與吉青的兄弟之誼的屏障之後,永不升溫。
眼前的這個男子,溫潤如玉。他是我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就像雛鳥會將自己睜開眼睛後,看到的第一個生命認做是自己的媽媽一樣,不離不棄。我一直對他有一種類似舔犢的眷戀之情。而他也一直以一種對雌鳥的庇護溫暖著我瀕臨幹涸的心靈,將我一次又一次從絕望的懸崖邊拉上來,再世為人。
在一刹那,我真的很希望將自己的過去蒸發成一片純真的空白,然後巧笑倩兮地答應他,與他執子之手,相與偕老,效梁鴻孟光舉案齊眉的閨房之樂。
可是我的人生已經似一張落下了墨點的白紙,醒目地盤踞地一片純白的高坡上,明目張膽地俯視著四方。它提醒我,刺痛我,灼傷我,一次次撞擊著我:我不再是一片無憂無慮的雲彩,飄過寶石般清澈的湖麵,可以隨時投下湛藍的身影。
吉青。我猛然想起花園裏邂逅的頹唐男子,那個對我愛之深,恨之切的男人,若是得知嶽飛娶了我,怕是第一個就要兄弟反目成仇人。南宋的半壁江山風雨飄搖,還需要這一對將帥攜手共進,我無法改變什麼,更不忍去改變什麼。
我已經傷害吉青很深,再不能自私地讓他多年引以為傲的兄弟之義在一夜間土崩瓦解,顛覆殆盡,他的痛苦將是我無法靠懺悔解脫的罪孽。
我終於輕輕地對著他搖了搖頭,一滴透明的眼淚倏然滑落心房,無聲無息。
“悠悠是覺得愚兄配不上你的絕世仙姿?”嶽飛的臉色一變,神情落寞,目光悠遠。
“怎麼會?”我啞然失笑。自古以色事君者,終不長久。我終不是一個以外貌取人的人。更何況,嶽飛的溫潤沉毅,威武俊秀在任何時代都是少見得奇男子。曆史終將會將他這顆暫被沙礫包裹的珍珠碾磨,散發出耀眼明亮的光彩,無人可及。隻是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享受這份榮耀的,不會是我。
“那你是擔心我會看不起你的……失貞?”嶽飛見我臉上風雲際會,以為我為著流產的事情自慚形愧,費了好大的勇氣,才敢將他心底的疑問說出來。
“悠悠的心裏終究放不下兩個人。”我歎了一口氣,已經傷害了兩個,又何必作孽地拖第三個人下水。天作孽,憂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嶽飛的身子一顫,終於明白我心中的愛恨情仇,悠然歎氣,溫柔地攬過我凍得發抖的身子,再不逼我。
這一夜,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雙腿麻木,卻在嶽飛的懷抱裏尋找到一死方溫暖的境地。高高的香燭終熬不住夜的漫長,漸次泯滅。窗外的北風呼呼地卷過,拉扯開撩人的怒吼,風馳而過,房間裏更加顯得陰冷。直到天色漸曙,東方露出了魚肚,才成了強弩之末,不甘地回到風婆婆的口袋。
折戟沉沙之後的黎明靜悄悄地潛進倚梅園的西廂,溫柔的陽光像是給我撓起了癢癢,調皮地躲進我的衣領,用另類的方式將兩個抱在一起跪拜了一夜的人驚起。
朦朧中感覺身上掃射著兩道銳利的視線,不斷徘徊,我驟然在嶽飛的懷中睜開雙眼,卻驚見嶽母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端坐在桌旁的太師椅上,鳳目微張,嘴含微笑,慈祥地凝望著我們。
我慌張地抬起頭來,撞見嶽飛睜大的眼睛,正對上我不知所措的麵龐,給我一個鼓勵的微笑,自然地將我鬆開,對著嶽母口中叫了一聲“娘“。
“難得悠悠在這裏跪了一夜,這就夠配做我嶽家的媳婦了。你們兩個都起來吧。”嶽母見我們清醒,麵色清緩,細看皺紋裏都蕩漾著細碎的笑容,不複昨日的冷峻凝重。
我剛動了動腿腳想從地上站起來,“哎呦”一下又倒了下去,和地麵又一次成了親吻之勢。我的雙腿在冰冷的地上接受了一夜冰涼的洗禮,早已經麻木到失去知覺。嶽飛早已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顯示出他武功卓越,內力深厚的優勢。見我又跌了下去,慌忙伸手將我扶住。我看著他站立自如的樣子,翹著嘴向他白了一眼,早知他如此強悍,我就不用軟了心腸地陪著他跪了一夜。
“等過幾天我去向宗大人說,趁了新年把你們的事熱熱鬧鬧辦了。”嶽母看著這充滿溫情的一幕滿心歡喜,臉上的皺紋像等待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到來後驟然舒展的夜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