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隻如初見  第23章 妃妒(1)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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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抱琴斂聲而入。
    聽雨軒的屋子極為寬闊,四周的牆上多掛了些字詞書畫的裱軸,其為風雅。中有一幅王半山的草書,足占了整一麵牆,尤為引人側目。屋子中間並無隔斷,隻用一個鑲了藍田玉雕的雲母屏風隔開,屏風上麵玉雕的亭台樓宇,侍女文士,都做了鏤空,栩栩欲生。我突然想起李商隱的兩句詩: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心底沒緣由的一陣感觸。
    兀術微笑著將我接入內間,入眼便是齊與牆高的四麵書架以及桌上零落的書本、奏章。兩旁的官製粉彩玉釉瓶中也都插滿了卷軸。紫檀木飛花逐葉雕的書桌,案上一池柳葉紋徽墨,斜擱著幾杆湖筆。靠窗放著一架長榻,鋪著上好的牡丹湘繡,想是兀術平日倦了休憩的地方。旁邊一架高高的小幾,上麵擱著景泰藍虯枝老鬆的盆景。
    他一襲隱隱龍團的朱紅色大氅,衣袖上日、月、星辰的紋飾用金線繡起,頭上一頂七星攬月冠,越發顯得風姿綽約,玉樹臨風了。他就勢接過我的琴將放在身旁的桌上,牽起我的手,拉我坐在他的身旁:“活活地引了我出來,讓紮闊泰請了來,怎又不說話?”
    我的柔胰被他的大手覆蓋了,心裏一陣地發暈,待要抽出,手上卻是一陣發緊,再挪不出來。聞言身子更是一硬,隻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你怎知我引你?”未經過大腦,話便已衝了出來。我頓生後悔,全身的毛孔陡漲了開來。該說的話沒說,卻盡說這種廢話。
    他朗朗一笑,吹麵不寒楊柳風,越發得玉麵生暖:“這個太子府裏,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我竟不敢看他那是似笑非笑的眼,心裏咯噔一下,總覺得隱隱不對,卻又一時想不透,生生得壓得自己難受。
    “悠悠這一身穿戴,果如我想,是清水出芙蓉了。”他上下打量了我,似是非常滿意:“一早上眼巴巴讓丫鬟們拿來,到現在才算是看到了。”
    我剛要說話,卻見他腰間正掛著當日我讓紮闊泰轉送的荷包,我的臉上訕訕的,頓時紅了顏色,一如水中托起的紅珊瑚:“你怎麼把他掛在身上,就我這手工,你竟也不怕笑話。”
    “我是太子,誰敢說我。”他的臉上露出驕傲的神色,就是盛氣淩人也有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我說是好便是好。”
    我撇撇嘴,笑他的自以為是。
    他輕手將我的身子攬入懷中,口中吟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悠悠可是喜歡。”
    我的身子一顫,他怎會在此念這首詩,那些鮮亮翩遷的畫麵繽紛地落下來,似下了一陣玫瑰花瓣的雨,一念間竟忘了掙脫他的懷抱。
    “悠悠要的玫瑰不知為何物,我請府中數十飽學之士翻查典籍,都沒找到有書記載。隻派人星夜去找,方在洛陽尋到這種牡丹,叫做錦心繡口,似乎和你描繪的玫瑰很象。”他描述得輕描淡寫,卻掩不住這尋花之途的一路的人仰馬翻,忙碌紛繁。
    怪不得吉青會是那樣迷茫不知所措的表情,竟然是我生生地張冠李戴,將事情給誤會了,行武出生的吉青又怎能寫得如此一手好字,也隻有宮廷出生,貴極人寰的金國四太子才會寫得這一手蠅頭小楷吧。
    “你……”我剛想發表幾句感動得哽咽在喉嚨口的肺腑之語,猛然想到一個不可思議的事實,霍然掙開他的懷抱,朝他發問,“你怎麼知道玫瑰?”
    他隻微笑不語,優雅地起身站立,“我已告訴悠悠,這太子府沒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我的臉色一陣發白,氣極,亦怒級,手指一揮,想也不想,一掌便以揮出,“你監視我。”怪不得剛才聽他的話語總覺得哪裏不對,原來問題出在了這裏。自進太子府以來,怕是我們這一行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下吧,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無怪他絲毫不介意地將我們放在碧梧軒,隻不讓我們進出。昨夜和吉青的花前月下,耳鬢斯磨,想到背後不止多出了一道監視的目光,不由心裏發寒。而這些,居然讓身負絕藝的吉青絲毫沒有覺察到,可見這些身在暗處監視的人是多麼專業,足可以和現代的探頭媲美,怕是經過了一番嚴格的訓練吧。
    隻聽“啪“地一聲,他並沒有躲開,而是結結實實的挨了我這一巴掌,俊俏的臉蛋上頓時起了五個鮮紅的指印,我一怔,頓時呆掉了。
    “你為什麼不躲?”一看他的臉半麵發紅,我反而後悔了,跺著腳質問他。又忍不住伸出手撫摩著被我打紅了的半邊俊臉。
    “悠悠可知身為皇家人,除了數不盡的榮華富貴,還會帶給你什麼?”兀術沒有勃然大怒,也沒有對我咬牙切齒,而是伸出手,抓住我撫在他臉上的手。我仰起小臉,迷茫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要說什麼。
    “我五歲那年,我的大皇兄飲完中秋歡慶宴後便突然溺斃在關雎宮中,皇後和其他妃嬪說他酒後失足落水,父皇竟是信了,隻將伺候大皇兄的太監宮女都讓他們生殉了。大皇兄和我一母所生,我那時雖小,卻也知他平日甚是節製,從不醉酒。說他是酒後失足,我是半點都不信。怕是當年皇兄已然十八,按著大金的規矩便要冊位即位太子。偏我皇兄又不是中宮出的,自然是成了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如鯁在喉。從那日後我便知道了,皇宮裏的廝殺都是不見刀不見血,最可怕的就是殺人與無形了。若是我不學著好好保護自己,今日又怎麼能待在這裏和你說話?”兀術的臉上哀哀的,深深陷入在回憶的痛苦裏。“大宋是我的敵人,他的議和使節與我毗鄰而居,換作是你,會放任他們自由嗎?”
    我怔怔地瞧著他,身上的華美裙裾在我的注視下如裂帛般碎開,灰飛湮滅。這個自從在宮廷的暗影中生長出來的男子,從小見得都是勾心鬥角對權利的角逐,俊美的臉龐下隱藏的是歲月鐫刻下的滄桑。此刻他如初生嬰孩般的脆弱,讓我不忍心再責備他。最是無情帝王家,高處不勝寒,皇帝從來是稱孤道寡的。後宮裏最多的就是怨死的亡魂。古往今來,有多少個宮廷是沒有在齷齪中藏汙納垢。唐太宗夠英明吧,為了皇位,發動玄武們之變,將自己的一兄一弟屠戮於血腥之中。武則天夠睿智吧,卻生生將自己的親生兒子毒死一個,流放一個,虎毒亦不食子呢。宋太祖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最終免不了燭影斧聲,弟奪兄位的下場。在皇位的麵前,父子、兄弟、叔侄都成了蒼白的符代號。身在帝王家,有多少的無奈是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所無法理解的。
    “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後宮滋生的陰暗冷漠,不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獨撐過來,終於雨過天晴。我忍不住原諒他的所作所為,柔聲細語起來。
    “都過去了。”兀術攬過我的腰,讓我靠在他的肩頭,他撫著我的青絲,亦溫柔地說道。“都不知道悠悠那樣有才呢,適才門口所做的那首《虞美人》怕是曲高和寡呢,隻是僧廬冷寂,鬢發斑白,不似出自你這年紀之口。”
    方才我記得是在門外吟誦的,離這裏也有一段距離,我好奇地仰著小臉問道:“這麼遠你也能聽到?”
    “悠悠似是小看我得很。我自小練武,自是耳聰目明,不比你的吉青差。要不怎能征戰沙場呢!”兀術失笑,對我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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