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涼，楊震緊了緊身上的皮夾克，進了醫院對麵的粥店。
    “喲，哥們兒，你可好幾天沒來了啊！”老板熱情地跟他打招呼，“還是銀耳蓮子粥？”
    楊震笑著點頭，將手中的保溫瓶遞過去，“生意不錯啊！”
    “沒你光顧可差遠了！”
    “得，你要是天天指著賣我這份兒粥過日子，你還是別指望了！”正說著，楊震手機響了，他一看號碼，是季然。“喂，我就在醫院對麵兒呢，一會兒就到了。……什麼？！我馬上到！等著啊！”
    “媳婦兒著急了吧？怎麼樣，沒騙你吧！我這粥啊……”老板提著打好粥的保溫瓶，一抬頭，卻見楊震推門向外跑，“哎！哥們兒！”他追出去，“粥！！你的粥！！”
    楊震跑回來接過，“謝謝啊！”轉身又跑。
    “急什麼呀！真是！哎？錢！！你還沒給錢呢！！”
    楊震邊倒車，邊從兜裏掏出十塊錢，從車窗裏扔出去，“對不住了哥們兒！有點急事兒！”
    粥店老板撿起錢，抱怨的話還沒等出口，楊震調頭車尾搥在樹上。“錢，我還沒找你錢呢！”他追上去。
    “行了，回頭再說吧！”楊震一踩油門，車颼地一下躥向對麵的醫院大門。
    進了住院部一樓大廳，季然就迎了上來。
    “找著沒？”楊震焦急地問。
    季然搖搖頭，急得快哭了。
    “沒去衛生間？別的病房找了沒？”
    “找了，都找了！這樓裏的所有房間都找遍了！蘇大夫還有幾個護士幫我一起找呢！沒有啊！這前後也就十分鍾的事兒！我出去前，她還好好的在那睡呢，這一回來，她人就不見了！”
    “你別急！”楊震皺著眉，心焦氣躁，“別急，冷靜！沒事兒，她丟不了……外麵找了嗎？她能不能跑出去了？天！可別跑出醫院去了！你往家打個電話，別問！她要是回去了，你爸自己就說了。穩當穩當再打！我……我去院裏找找！”他把保溫瓶塞給季然，跑出大廳。
    天漸漸暗了，雨淅淅瀝瀝地飄灑著，一把雨傘被粉紅色的發帶綁在輪椅椅背上，有限的遮擋空間嚴嚴實實地蓋在坐在輪椅上的小姑娘頭頂，而蹲在她麵前的梁彤卻有大半個身子淋著雨。
    “阿姨，彤彤不冷！衣服還是你穿吧！你的嘴唇都白了！”
    梁彤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她蹲在彤彤輪椅前將近半個小時了，腿已經麻木，不知是累的，還是凍的。輕輕地搖了搖頭，她把一隻折好的紙鶴放到彤彤的手心裏，然後淺淺一笑。
    “阿姨你真棒！你折的紙鶴真漂亮！跟你一樣的漂亮！”彤彤由衷地，“為什麼我折的就這麼的難看呢！”
    梁彤從彤彤腿上放的塑料袋裏又拿出一張紙，放到她手中，再握住她的小手，一點一點地教她折。
    “阿姨，你笑了，你笑起來真漂亮！不知道彤彤長大了能不能像你一樣的漂亮呢！不知道彤彤還能不能長大……”
    溫熱的淚水滴到梁彤的手上，她愣了一下，然後用自己冰涼的手指擦去彤彤的眼淚，再抓住她的手，繼續教她折紙鶴。
    “真的嗎？真的隻給折了一千隻紙鶴，我的病就會好了嗎？下個星期就要手術了，我好怕……”
    “我……幫……你……折……”梁彤一字一頓。
    “真的？”彤彤臉上洋溢著欣喜，“媽媽說你是瘋子，說你很可怕。可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我從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是好人，壞人是不會長得像你這麼漂亮的！書裏麵的壞人都是很醜的！”她認真地說，“阿姨，讓我再好好看看你吧！我可能明天，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梁彤睜著大眼睛，望著眼前這個可能隨時失去生命的小姑娘。她還那麼的年輕，她還有那麼美好的青春，可卻不能擁有健康，擁有快樂……淚水奪眶而出，而梁彤仍然笑著，因為這個與她有著相同名字的女孩兒喜歡她的笑容。
    帶著溫熱氣息的外衣披到梁彤身上，一雙有力的大手攬住她的肩膀，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天涼了，你受得了，人家孩子可受不了！有什麼話，咱們回去說，好嗎？”
    梁彤微微一顫，猛然站起身，卻險些跌倒。那雙有力的手擎住她，慢慢把她扶穩。“黃……”話到嘴邊，卻被她咽了下去，隻張了張嘴而已。那不是黃斌，那不是那個愛她、寵她、要娶她、要給她個家的黃斌……黃斌已經死了……被她親手殺死了！她猛地推開他，慢慢地後退，躲到彤彤的輪椅後。
    楊震眼睜睜地看著她躲開，看著她眼中流露出的恐懼。他不敢上前，隻是心疼地看著她。“季潔，”他輕喚，“如果你是季潔，請你醒醒好嗎？求求你醒醒好嗎……”
    季然從楊震身後走過來，拍拍他的肩，然後走到梁彤麵前，“姐，我們回去，好嗎？你看，你跑出來這麼久，我跟……楊哥，我們都著急了！彤彤也出來這麼久了，她媽媽也會找她的，也會著急的！咱回去，好不好？”
    梁彤低頭看彤彤，彤彤拉住她冰涼的手，“阿姨，我們回去吧！不然你會感冒的！感冒可難受了！又頭疼，又咳嗽，又流鼻涕的！我可不想你難受！”
    梁彤解下傘，交給季然，然後推起輪椅，朝住院部大樓走去，季然打著傘跟了上去。楊震撿起滑落在地的外衣，默默地跟在她們身後。
    雲頂購物中心頂樓天台，季潔摘下墨鏡，朝站在圍欄邊的嚴成肅、何洋走去。
    “對不起，遲到了。”季潔解釋道，“非常時期，沒辦法，在街上多轉了幾圈。急著找我來，什麼事？”
    “梁彤，”嚴成肅欲言又止。
    季潔看看嚴成肅，又看看何洋，“到底什麼事啊？”
    “梁彤，經上級研究，決定讓你撤出這個案子。”
    “撤出？開什麼玩笑！”季潔驚訝地瞪著眼前的兩個人。
    嚴成肅沉默片刻，“你有可能已經暴露了。”
    “隻是有可能？”季潔據理力爭，“不錯，那天的行動過後，桑慕麟的確找我談了話，我也確實感覺到他的疑惑，這點我承認。但是事後你們的反應很迅速，已經打消了他部分的懷疑，而且後來，”說到這裏季潔頓住。“桑慕麟現在仍然在懷疑我，因為他仍然不能確信完全掌握住我的利益方向。他懷疑我另有目的，而這些懷疑其實是直指江雨行的。他把公司交給桑克田跟我，實質上是削了江雨行在公司裏管理和支配的權力。而他強行把我跟桑克己逼到一起，其實是想把我爭取過去。”
    “所以你一無返顧地，不經請示就……”嚴成肅嚴厲地。
    “那種情況下你讓我如何請示？我有的選擇嗎？”季潔打斷嚴成肅的話，“事情並不是像何洋看到的那樣，桑克己他……至少在這方麵，他還算得上是個君子。他知道我是受桑慕麟逼迫才……何洋看到的，不過是我們一起演的一出戲。”
    “就算如此，你又怎麼能確定，桑慕麟看不出其中的問題？經過那晚的行動，我想你心裏應該對他有個重新的認識了吧！就算是他認為你是江雨行的人而不是警方的臥底，以他對自己人的狠絕，你仍深陷在危險之中啊！我們不能拿你的生命來冒險！”
    季潔看了看一旁沉默的何洋，“那他呢？難道他就不是在冒險？”
    “梁姐！”何洋搶過話頭，“你做得已經夠多，已經夠好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
    “不夠！任務還沒有結束！試想我要是突然人間蒸發了，會在桑家引來多大的風波？毒品的下落原本就撲朔迷離，桑慕麟如此地狡猾，誰能保證我的突然撤出，不打草驚蛇？”季潔緩了緩情緒，鄭重地，“老嚴，警察本就是個危險的職業。從我穿上這身警服起，‘危險’兩個字就注定要陪伴我走過自己的職業生涯。你，你們，為我的生命安全著想，我很感激。但是，國家的利益、人民的利益高於一切，這對於我們警察來說，不可以是一句空話啊！這個案子一天不破，會有多少人的生命懸在那三噸毒品上！有多少個家庭麵臨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梁彤！”嚴成肅望著季潔堅定的目光，歎了口氣，“好吧，你可以先不撤出來。不過，你得答應我，一旦苗頭不對，馬上給我撤出來！這是命令！懂嗎？”
    季潔點點頭，算是應允。
    樓下步行街，曾克強攬著田蕊有說有笑地走著，丁箭麵無表情地跟在後麵。突然，曾克強停住腳步，衝身後的丁箭耳語道，“後麵那男的跟了很久了，知道怎麼做吧？記得，看清楚是誰，是卡林的人，還是桑家的人。”交待完後，便拉著田蕊大模大樣地進了雲頂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