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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來,南宮烈已不在身邊,若非眼睛紅腫不堪,臉上淚痕猶存,昨夜真有如一夢。
曲希瑞披衣下床,發現整間屋裏都沒有人。客廳內,咖啡還冒著熱氣,桌上擺著尚未冷卻的早餐,還有一紙便箋。
知道南宮烈這兩年為一個官司忙得天昏地暗,昨日他的到來已讓曲希瑞倍感欣慰,隻是來告別都來不及又匆匆離去,雖知他也不想這樣,還是隱隱感到有些失落。
半晌,曲希瑞拿起便箋緩緩展開,短短十數行,字跡潦草,顯見南宮烈臨行匆促,匆匆寫就而成:
“希瑞,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清晨突然接到電話,我必須馬上回去,你要記得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
一直沒有機會和你說,其實我們所處的城市很近,所以我才能很快過來找你——從台北到海島,坐飛機不過幾個小時。不過當你看到這些話時,我已在飛往紐約的飛機上了。
很想再和你說聲抱歉,不是那個耳光,而是那些傷人的話——雖然無意傷害你,卻還是讓你受傷了。無心的殘忍其實最殘忍,尤其傷害到的是我最不想傷害的人。
希瑞,我想我們都沒有想象中的堅強及坦然,十年前我曾發誓不再讓任何一個夥伴哭泣,但——昨天我破誓了。希瑞,不要隱藏自己的情緒,至少在我們麵前不必這樣做,我們都是你的夥伴啊。
另有一事,昨日沒來得及告訴你,君凡曾在不久前在網上遇到一個叫ERIC的網絡奇人,他懷疑ERIC就是令揚,而且就在台灣省。雖然我的第六感對此預測不準(這也證明了這個人必定和我有關),但直覺告訴我,和令揚再見麵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烈即日”
沒有欣喜若狂,心跳依舊保持每分鍾八十七下。或許等待的時間太長太久,或許喜訊來得太過突兀,一時間,他還不能接受這個訊息。
十年,物換星移,人事消長。
他曾日夜盼望著能得到有關令揚的任何消息,哪怕隻字片語。如今盼到了,已經過了十年的時間……十年的時間,當年熱情衝動的大男孩已是成熟傑出的男子,感情曆經數載光陰,也深深沉澱於心底。
曲希瑞有時甚至在想,夥伴們聯係頻繁而見麵稀少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工作繁多的關係,而是失去了令揚。沒有他在的日子,對他們而言是無味且缺乏生氣的。
依稀記得令揚被邪煞及MAX劫走的那段日子,他們五個人雖然還是天天在一起朝夕相處,彼此間的感情依舊如昔,可是卻少了最重要的感覺。五個人誰也說不上來那份感覺究竟是什幺,但就是覺得像是失去了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般,做什幺事都提不起勁,無法串起令揚在時那份難以言喻的感覺。
沒有遇到令揚之前,十八歲的他找不到真實的自己——直到遇見令揚才赫然發現:原來他也是可以有朋友的,隻要找到誌趣相投的知己,友情實在是很奇妙誘人的東西。
短短一年,近乎於童話的生活泡沫般破滅,曲希瑞和夥伴們失去了繼續留在KB大學,留在異人館的理由。東邦這個神話,如曇花一現,一夜之間灰飛煙滅,成為過眼雲煙,隻有當年學生會的陳舊本子上,記錄著那段塵封往事,記載著他們當年的輝煌。
拿著便箋看了又看,瞧了又瞧,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烈是不輕易拿這種事開玩笑的,既然他告訴了他,那幺他們與令揚重逢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平靜吃完早餐,曲希瑞靠在沙發中,凝望著天花板,想了很久。有什幺,如同破繭的蝴蝶,自昨夜恣情哭泣起就在胸臆間充塞,如今慢慢擴展開來,他緩緩體會這種情緒,不再壓抑心底潛伏已久的悸動。從心底傳來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清晰——
“令揚——令揚——令揚——”
反反複複,不斷低吟著這個名字,忘了時間,忘了身在何方。
窗外,陽光如此燦爛,萬裏長空,通透得就像一塊大水晶,藍得如此清澈透明。
第八章悲喜重重
盡管龔季雲回海島之前再三保證會隨時和展初雲及展雄天聯係,展初雲還是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和展雄天商議之後,展初雲命令拓前往海島,和他同去的另一個人,是展初雲猶豫了,也考慮了好久才決定的人選。
這天下午,丁允臣前腳剛從珠寶店離開,龔季雲就立刻感到一道淩厲的殺氣向他襲來。
不躲不避,龔季雲不慌不忙地坐回沙發上,拿起喝了一半的咖啡繼續品嚐,悠哉悠哉的,對撲麵而來的殺氣視而不見。
殺氣更森寒濃烈了,宛如擊向岸邊的海浪般,一波比一波高漲,終成毀滅天地的萬頃海嘯,將龔季雲淹沒其中,可散發出這股殺氣的人還是沒有現身。
龔季雲依然無動於衷,隻是輕描淡寫地說道:“拓,是你吧?不要和我玩‘躲貓貓’的遊戲,再不出來我可要報警嘍!”說著,真的就拿起電話開始撥起號碼來。
龔季雲的手指剛按下第一個鍵就被一隻突然出現的大手蓋住了,剛才還充滿著整個珠寶店的淩厲殺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緊跟著一個高大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龔季雲麵前,緊抿著嘴角,既頭疼又無奈地看著他。
“就知道是你!”龔季雲驀地伸手,高大男人猝不及防地跌坐到沙發上。“說吧,是不是小舅舅讓你來的?”
拓有些狼狽地坐正,這才開口說話。“初雲少爺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裏,所以派我過來。”
“還有別人吧!”龔季雲才不相信展初雲就隻派了拓一個人過來。
“是的。”
“是誰?”
“是……”
“是我。”隨著一聲回答,一個男人推著旋轉玻璃門走了進來。
“龔先生您好,我是展先生派來的,名叫葉若非,展家私人醫師群體中的一員。”
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身材勻稱有型,容貌雖不搶眼,卻讓人感到很親切。
龔季雲打量著眼前這個年齡和他差不多,一臉笑意盎然的英俊男人。真是不可思議!對他的感覺竟然非常熟悉!
“請問……我們有見過麵嗎?”
沒想到龔季雲才問出口,葉若非立刻換了一張哭喪臉,哀怨的表情好象指控著龔季雲犯了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可這個犯錯誤的本人卻如墜迷霧當中,一點沒有覺悟的跡象。
“呃……他是初雲少爺派來照顧你的醫生,你的命還是他救回來的。”拓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他本是不多話的人,但龔季雲實在無辜,畢竟在那段可怕的日子裏,他發病三次,清醒不過短短數天,兩個人見麵的時候龔季雲多在昏迷之中,他記不得葉醫生也是情由可原的。
龔季雲聞言,身體輕微顫抖了一下,臉上神色如常,微笑道:“抱歉!這次又給你添麻煩了。”
葉若非收起哀怨的表情,他認真地說道:“龔先生不要這幺說!展先生既然信任我,派我過來,我就會全力以赴,也希望龔先生要好好珍惜自己、愛護自己,不要讓愛你關心你的人傷心難過!”
拓淡擰眉頭,這番話到最後竟隱隱有了點說教的味道,作為一個醫生來說,是否有點過頭了?可葉若非的表情嚴肅認真,給人的感覺與剛才滿麵笑容的他截然不同,簡直盼若兩人。龔季雲也是一愣,跟著就想到他和展初雲那段曠日持久的冷戰,莫非這個葉醫生知道此事?回想展初雲為此黯然神傷,龔季雲心頭一酸,對葉若非鄭重說道:“你說的話我會放在心上。”
拓向龔季雲轉達了展初雲的種種交代後獨自離去,葉若非被龔季雲單獨留下說有事情問他。葉若非坐在龔季雲對麵的沙發上,心中隱約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幺,不由得一陣不安,隨即又定下神來,當時的情景龔季雲應該不會有印象才對。
龔季雲心中也是極難平靜,今天他見到葉若非驚訝不已,後來又聽拓說是他將自己救回,更是感到震驚。臨回海島前夕的那次病發,自己分明已是大限將至了……
兩個人都滿懷心事,想要開口說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時間走走停停,靜謐的氣氛在珠寶店裏緩緩流動,兩個人默默注視著對方,寂靜相對。
良久。
“拓說是你救的我?”龔季雲打破沉默,突然開口問道,一向慵懶隨性的他此時的眼神像隻窺視獵物的豹子,銳利盯住眼前這個男人。
葉若非的心髒劇烈一跳——他果然還是起疑了!
不要慌!他隻是懷疑,他那幺聰慧怎幺會不疑心呢?葉若非安慰著自己,勇敢迎上龔季雲的目光,他坦然點了點頭,“是的,前段時間您在閑雲山莊的時候,我是您的主治醫生。”
“我的病並不是表麵上那幺簡單。”
“……我知道。”
“我本來是非死不可的。”
“……我也知道。”
“我很好奇,麵對一個非死不可的人——你是怎樣把我從鬼門關救回來的?”
“……”這次隻有沉默。
“你究竟是誰?”龔季雲盯著葉若非,一字一字問道。
“葉若非——樹葉的葉,天涯若比鄰的若,是非的非。”這解釋夠清楚了吧?葉若非也有點生氣了,他瞪視著咄咄逼人的龔季雲——任你怎樣,我決不鬆口!
刀子一樣的目光生生剮過,龔季雲逼人的氣息驟然消失於無形之中。
“葉醫生,你明白我問的不是這個……我不想連自己是怎樣活下來的都不知道。”
葉若非的心一下子變得柔軟,他來到龔季雲麵前,矮下身子,與他的目光平行。
“——龔先生……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龔季雲疑惑的目光對上他,“什幺事?”
“救了你……讓你感到困擾嗎?”
那天,當護士猶豫地問我是否宣布死亡,我隻覺得整個人空蕩蕩的,一顆心不知飄到了何處。然後我傾盡全部的力量和死神搶奪著你的生命。很奇怪的,那時的我竟然想起了多年以前第一次見到你的情景。那年你隻有三歲吧,以人類的標準來說你還是個小孩子,可你看見我一點也不害怕,早熟的你和我訂下了那個約定。萍水相逢的我們本不該再有交集,可為什幺……
“看著你了無生氣的樣子,我想著:‘放棄吧!他已經受了太多的苦了!放棄吧!’我不想你再受到這難熬的痛苦。可如果讓你就此長睡不醒,我會成為罪人。就算你心髒停止了跳動,我還是可以深刻感受到你無比強烈的求生欲望!還有那來自內心深處最深沉的企盼與絕望!所以我猶豫了!我猶豫著……該不該將你救活,因為有那幺一瞬間,我感覺到你是希望自己死去的……”
葉若非說不下去了,第一次,他第一次失去了冷靜。原來他一直沒有忘掉那些場景,龔季雲渾身冰冷,沒有呼吸,讓他幾欲發狂……突然間他就明白了,為什幺這幺多年他不停尋找著龔季雲,為什幺當時他冒著自己可能消失的危險來救他,為什幺煞費苦心地讓曲希瑞來到海島,製造他們重逢的機會!因為龔季雲已經侵占他的靈魂,無論如何,他是怎樣也擺脫不了、忘不掉眼前這個人了!
他已經越來越像個人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