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風起雲湧1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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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起雲湧1
    正是草原最炎酷的時節,最悶熱的午時。
    熊熊燃燒的太陽噴射出熱辣的火舌,炙烤著大地,烘烤著林木花草、飛禽走獸;毒辣的光芒,傾瀉而下,籠罩而來,熱浪在周圍翻滾、肆虐,避無可避,似乎要把人烤幹、榨幹。一絲風兒也沒有,三五參天大樹撐出大片的濃蔭,樹下黑壓壓的站滿了五千騎士。
    隊列排得整整齊齊,騎士們精神抖擻,昂首挺胸,弓箭齊備,腰掛彎刀,麵色冷肅剛毅。汗水,一滴滴的彙聚成細流,沿著臉龐嘀嗒下來,滲入幹旱的草地。
    禺疆外披青底繡金披風,麵向五千騎士、長身而立,霸氣凜凜,左手邊是楊娃娃、闊天、洛桑三人,右手邊是麥聖等幾個護衛。他凜目掃向全場,目光炯炯,下顎抽緊,扯搞了嗓門:
    『大家都辛苦了!大家頂著這麼大的太陽,跟著我狂奔了一個上午,你們心裏一定在想,這是要幹什麼?趕到哪裏去?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天黑的時候,我們將會到達加斯部落,因為,昨天夜裏,上邪率領基也部落六千騎兵攻占了加斯部落,斬殺了我們的兄弟。我們拚命趕路,就是要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把加斯部落奪回來!』
    聽聞酋長激昂的話語,騎士們立刻興奮起來,群情激奮,忍不住交頭接耳、低聲議論,濃蔭底下一片活躍。
    楊娃娃禁不住心潮澎湃,這一席激動人心的戰前宣言,為的是鼓舞士氣、凝聚戰鬥力。這混蛋確實很有一套,深諳統帥手段和心理戰術。
    『這次我們突襲,一定要奪回加斯部落,斬殺上邪,讓基也部落臣服於我們。上邪凶狠驃悍,驍勇善戰,統領六千騎兵,他不會束手就擒,與他硬拚我們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我們要迅雷不及掩耳地撲向他們,打他個措手不及;捉住了上邪,他的六千騎兵就會束手就擒。斬上邪首級者,晉級一級;斬敵首級一顆,賞酒一卮!』
    『大家要記住,沒有我的命令,加斯部落的民眾,不能濫殺一人,都聽清楚了嗎?』
    『都聽清楚了!』騎士們齊聲回答,響聲震天。
    『你們都是好樣的,是草原上勇猛的雄鷹!現在,整隊出發!』
    騎士們紛紛上馬,調轉馬頭,有序地往東狂奔。此刻,所有騎士的心中,都燃燒著一股激情,奔騰著一種信念。戰馬四蹄如飛,大地在震動,一股殺氣,衝天而起!
    酋長禺疆猝不及防地抱起楊娃娃,放在馬鞍上,接著一躍上馬,雙腿一磕,神駒“烈火”仰天一聲長嘶,箭一樣衝了出去。闊天和麥聖等人立刻跟上,不一會兒,他們便趕上所有騎士,奔騰在最前麵。
    楊娃娃一身騎裝,粉紅綢布頭帕紮著烏黑直發,足蹬一雙輕便馬靴,別有一番嬌俏、颯爽的風情。此刻,她的心情極度不爽——到達加斯部落之前,一絲一毫的機會都被他扼殺了。滾燙的熱氣迎麵衝來,背後是一個熱烘烘的烤爐,她本就沒有馬背上顛簸的經驗,再加上已經狂奔了一個上午,這會兒已經全身散架一般的酸痛不已,真想立馬躺下來,舒舒服服地睡大覺。
    『如果累了,就靠在我身上眯一會兒!』他的嗓音低沉而有力。
    她聽出他語氣中的嘲諷意味,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不少,哼了一聲,『我要自己騎馬!』
    他沒有回答,更加狂肆地駕馬馳騁。
    她無可奈何,由他了!不得不承認,他是睿智而深具氣魄的部落領袖,他是霸道而溫柔的草原男人,他是冰山也是火焰,他是炸彈,炸響在心湖,她強硬的五髒六腑,無法承受他的爆炸力,現在已是焦頭爛額、狼狽不堪。如果沒有阿城、沒有那份溫暖的愛情,她想她一定早就淪陷於他那種霸道似的溫柔當中了,既而為他心動,為他傾倒……但是,她不應該在草原、在戰國末期,她應該在21世紀,她一定要回到21世紀,所以,無論如何,她必須逃離!
    距離加斯部落兩百裏的時候,禺疆下令停下來休整,就地休息。騎士們卸下掛在戰馬上的牛羊熟肉和奶酒,席地而坐,豪氣地撕咬著、猛灌酒水,茹毛飲血一般,有說有笑,氣氛活躍。一會兒,吃喝完畢,仰天一躺,呼呼大睡,登時,四野靜悄悄的,隻有鼻音呼吸、磨牙打鼾的聲音。
    涼風吹拂,晴美的夕陽沒入荒涼的長草,赤紅色的雲霞染紅了西天,草原的黃昏,自有一種悲涼、壯闊的美麗。
    楊娃娃吃得很少,一天的顛簸,脾胃翻騰得天翻地覆。她坐在柔軟的草地上,抱著膝蓋,凝眸瞭望,看著夕陽一點一滴地被夜幕吞沒,深紫色的暮靄吞噬了最後一縷霞光。
    闊天走過來,坐在她的旁邊,臉麵的膚色比較之前黝黑幾許,『公主……近來清瘦不少,是不是他對公主不好?』
    禺疆命人看守著四個護衛,一人一個氈帳,徹夜不休,毫不鬆懈。闊天想盡辦法逃脫出來,終究沒能成功,也打聽不出其餘三人的氈帳,以及公主的情況。
    『沒有不好……』她安慰道,嬌顏上點染了些許的苦澀,『這幾天,他有沒有為難你們?要不是因為我,你們也不會被囚禁在寒漠部落……』
    闊天著急地說,『公主不要這麼說,這一切,誰也無法預料!讓公主陷身於寒漠部落,都是我們保護不力……』
    他當然看得出來,酋長帶著公主征戰,隻怕是擔心她在他不在的時候逃跑;更加看得出來,酋長的“擔心”,以及這一路上對公主的愛護,是男人對一個女人的用心與用情。酋長不是等閑之輩,公主想要離開草原,恐怕是難上加難。然而,公主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她的臉色有點冷,淡淡道,『不關你們的事!闊天,你放心,我一定會帶著你們離開的!』
    聞言,闊天英挺的眉目舒展開來,朗聲道,『公主是說……公主渴了吧,喝點水吧!』
    她也聽到腳步聲了,斜過眼角的餘光,瞥見禺疆朝這邊走過來,於是接過他遞過來的水袋,朝著他悄悄地猛眨眼睛,接著仰起脖子喝水。
    闊天躍身起來,徑自走開,掃了一眼快步走來的禺疆,下巴不由自主地輕輕一抽,俊逸的眼睛中掃過一輪欣喜、自信的光色,在濃濃的暮靄中卻顯得異常的深沉、肅冷。
    禺疆坐下來,銳利地盯著她,『你們在說什麼?』
    『你真的想知道?』楊娃娃盤著雙腿,坐直了身子,冷冷地看著他,嘲笑道,『我在問他,那個混蛋把他們關在哪裏,有沒有為難他們。』
    『哪個混蛋?』他皺眉道,略一沉思,隨即恍然大悟,板起麵孔,『你罵我是混蛋?』
    楊娃娃抿嘴而笑,斜抬著臉龐,有恃無恐地看著他:氣死你!氣死你!氣死你!
    『隻有你敢罵我!』禺疆開懷低笑,毫不在意似的,爽朗而低沉的笑聲流蕩於微涼的暮風中,飄得很遠很遠……
    莫不是他有受虐狂?她察覺到他的目光趨於深濃,愉悅之中藏有深深淺淺的意蘊,不禁臉上一燙,別開視線,望向那暮靄沉沉的天際……四野寂靜,她覺得腦子裏混混沌沌的,眼皮沉重得厲害,怎麼睜也睜不開,好想躺下來美美地睡覺呀!
    怎麼會犯困呢?她還沒來得及想明白,腦子裏一片清明,慢慢地,沉入夢鄉。
    禺疆湊過來,伸出食指,以指背輕輕地摩挲著她的嫩唇、臉頰、額頭,暗暗歎氣,臉孔上不自覺地浮現出自責與疼惜。他輕輕地抱起她,坐下來,讓她靠在胸膛上。
    沉睡中寧靜的容顏,嬌媚、純淨,無暇得一如嬰兒般不染世間煙火,任是熱血男兒的鐵石心腸,也會變得柔情萬千。
    深濃的夜色,籠罩著整個草原,淹沒了所有動靜,以及步步緊逼的殺氣與血光,直至午夜。
    她睡得很沉很香,一點蘇醒的意思都沒有,兀自沉睡。起初還懷疑她是故意的,不過,疼惜的心緒戰勝了叫醒她的衝動。留下闊天、洛桑、麥聖等人,總共八個護衛,保護她的安全,鄭重地叮囑過後,他才上馬,殺向加斯部落。
    寒漠部落的五千鐵騎,像劃過黑夜的雷電,像摧枯拉朽的旋風,像遮天蔽日的沙暴,一往無前地狂奔在遼闊的草原上,就像暗夜的草原上突然出現的狼群,瘋狂地撲向加斯部落。
    五千騎士凶猛、銳利地咬噬著敵人的喉嚨。
    酋長禺疆身先士卒,馳騁在騎兵的最前列,旗幡招展,獵獵作響。在那麵酋長大旗的引導下,他們如入無人之境,風馳電掣般地突破著基也騎兵的一座座營寨,一往無前地衝殺,風卷殘雲地掃蕩著基也騎兵駐紮的營地。
    寒漠部落的突然進襲把基也部落熟睡的騎兵打蒙了,這是怎麼回事?從哪裏冒出來的騎兵?也把精明的上邪打醒了,片刻的驚慌之後,他開始冷靜地部署。但是,來不及了,上邪尚未部署完畢,尚未集結起抵禦的力量,寒漠騎士的利箭已經射向他們的胸膛,明晃晃的戰刀已經砍向他們的脖頸,沉重的鐵蹄已經踏平他們的營地。
    上邪不是省油的燈,驍勇善戰是出名了的。很快的,他便組織起有效的抵抗,勇猛異常,鞞鼓聲、號角聲、喊殺聲,聲聲震天。整個加斯部落沸騰了,緊張,熾熱,瘋狂,殺人不眨眼,頭顱衝天飛起、滾落在地;斷手斷腳、遍地都是,哀號聲、慘叫聲不絕於耳,淒然嘶鳴,響徹夜空。
    基也騎兵拚命了,他們明白,此刻麵臨的是一場他們自己經常采取的夜間突襲,是一場沒有退路的生死之戰,在殘酷的廝殺、搏鬥中,膽怯,退縮,就意味著死亡……漸漸的,在酋長上邪的指揮下,他們進入了爭戰的狀態,誓與敵人廝殺到底!
    刀光耀月,箭矢似雨,血肉飛濺。
    一邊煽起了征服的激情,一邊為生存活命而拚掙,這場惡戰殺得天昏地暗、酣暢淋漓。
    看著手下的騎兵越來越少,倒下的越來越多,上邪知道,大勢已去,戀戰無用,保存實力才是最要緊的。於是,他收拾殘部,一聲令下,調轉馬頭,往北逃奔。
    以酋長為首,凶猛的寒漠騎兵、在夜幕與火光中呐喊著衝殺過來,飛射的羽箭猶如飛蝗一樣緊追不舍,咬住不放。逃亡者的膽戰心驚,追逐者的狂妄叫囂,在心理優勢上,無疑是追逐者越追越勇,瘋狗一樣,勢要撕扯敵人。
    禺疆縱馬馳騁,迅捷地抽箭拉弓,瞄準上邪,咻的一聲尖嘯,鐵箭筆直地飛射出去,力道強勁。上邪驚覺身後一股強風洶湧而來,陰寒至極,頭也不回,揮刀橫砍,箭杆一刀兩斷,掉落在地。下一刻,三支鐵箭飛快地尾隨而至,更加勁猛;鐺鐺兩聲,斷箭應聲而落——還有一支,紮進上邪的胸口。
    上邪一愣,密集的箭雨一陣緊接著一陣,瞬間,更多的箭鏃沒入體內,鮮紅的血液,瀑布般傾瀉而下,流過戰馬,滲入草地。他的身軀兀自僵直地立在戰馬上,瞳孔撐大,瞪向遼遠而神秘的夜空——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上邪慢慢的、慢慢的,向後仰去,摔落戰馬。
    酋長死了,剩下的基也騎兵,不戰自潰,盡數降服……
    東邊的夜空,隱隱的現出魚肚白,過不了多久,紅彤彤的朝陽,即將冉冉升起。勝利的喜悅與興奮,也將與她分享。
    風起雲湧2
    禺疆站在營帳門口,挺身而立,血液奔騰,並無一絲疲累和睡意。手下們正在清理戰場,各自忙碌,最清閑的,最孤單的,反而是受人崇敬的酋長。收編了基也部落的兩千騎兵之後,總算可以鬆懈一陣子了,接下來——以全部精力對付她!
    很奇怪的,此刻,他非常迫切的想要與人分享征戰的勝利,那個人,就是那個讓他牽掛不已的火爆小女人。而以往,他從來不會這樣,或者說,他不需要,他自己知道就可以。
    其實,他也不想她跟隨自己冒險,不想讓她在刀光箭雨中穿梭、在生與死之間遊走。他會保證她的安全,但是,瞬息萬變的戰場上,生死彈指之間,誰說得清?
    麥聖跳下馬,狂奔過來,跪在地上,耷拉著腦袋,愧悔的臉色無比沉痛,『酋長,麥聖該死,楊姑娘她——她不見了!』
    他恨不得砍了自己,可是,不用自己動手,酋長自會完成他的心願!
    禺疆箭一般衝過來,拎小雞一樣把他揪起來,攥緊的大手微微抖動,手背上青筋暴裂;他黑亮的怒眸似要炸開,眼角處隱藏著深深的痛楚,嘶啞著嗓音,說道,『你確實該死!』
    麥聖聽聞,深深震撼:酋長的語氣嚴厲至極,卻也悲愴、沉痛。微微抬眼,看見酋長的臉色恐怖得駭人,猶如厲鬼,又像張開血盆大口的猛虎,一不小心,就會被他一口吞下去。跟隨酋長多年,他從來沒見過酋長如此失控,為一個女人而瘋狂、而暴怒!
    他的眸光冰寒冷酷,仿若嗜血的利劍、穿透人心、開膛剖腹;他從喉嚨深處擠出聲音,『說,到底怎麼回事?』
    麥聖心膽俱裂,顫抖著說出原委。酋長率軍剛走不久,他們找了個平整的地方,鋪上虎皮褥子,讓楊姑娘睡在上麵,接著去撿拾木柴,點燃篝火。幾個大男人輕聲說話,喝了些奶酒,後來,不知怎麼搞的,每個人都犯困,迷迷糊糊地倒下了。這一睡,直到酋長派人來接,叫醒麥聖等人,他們才發現,楊娃娃、闊天和洛桑不見了!
    禺疆懊悔不已!他早就知道,她不是尋常的女子,不會放過任何機會,何況,她早有準備、早就計劃好。
    他仰天長嘯,悲憤的嘯聲刺破黎明的晨空,驚天動地。突然,他朝著“烈火”狂奔,飛身上馬,扯動韁繩,向西飛奔,如龍卷風肆虐大地,卷起漫天煙塵,絕塵而去。
    麥聖一愣,隨即躍身上馬,緊緊跟著酋長。緊接著,六騎鐵蹄飛馬狂追。一陣陣嗆人的煙塵,飛揚而起,整個草原,混沌如洪荒時代。
    她一定會後悔!逃離的後果,她絕對承受不了!
    縱馬馳騁,他思緒萬千,腦海裏翻滾著千嬌百媚的她、怒氣滿滿的她、聰慧冷靜的她,而所有的意念,最終歸為一點——她再次逃離了,他一定要抓住她,無論如何!
    她不會放下夏心和兩個護衛、而獨自逃走的,部落裏的三個人,一定在她的計劃之內。他派人盯緊霓可,不能讓霓可跨出寢帳一步,而她要霓可交給夜天明和林詠的白色綢布,在出征之前,已經到達他的手裏,隻是,綢布上麵的字符,他一個都不認識。雖然他會說南方邦國的語言,但也隻是會說而已。
    隻要夏心和兩個護衛不出現,她是不會單獨跑掉的。他早就看透了她,如果她能放下其他人,以她的聰慧機智,神不知鬼不覺地逃走,他絕對阻止不了。他急著趕回去,就是要確定夏心三人是否還在寒漠部落,不過,他相信塞南一定會拚死看住人的。
    不休不眠,不沾一滴水,不吃一口幹糧,掠過草地,衝過樹林,攀過沙岡,馳過荒地……極致的狂奔,終於在正午過後勒停“烈火”。他飛身下馬,抓住塞南的衣領,死瞪著他,急切道,『人呢?』
    塞南從來沒見過酋長如此可怕的吃人表情,抖擻著回道,『在,在裏——麵!』
    好像被抽走了全部的精力,嘭的一聲,禺疆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他的嘴唇幹裂得厲害,沾滿了風沙,滿麵風塵、略顯憔悴之色,唯有那雙黑眸,骨碌碌直轉,炯炯有神,精光四射。
    『要是讓人跑了,你就提頭來見我!』他站起身,撂下一句嚴酷的話,揚長而去!
    寒漠部落的騎士們、全體出動,分散地尋找,搜尋了漠北草原的每個角落……整整兩天,毫無所獲,任何的蛛絲螞跡都沒有。
    酋長營帳,時而傳出慘絕、悲憤的嚎叫,如大漠蒼狼的嗥叫,如深山猛虎的怒吼,恐怖至極,聽聞之下毛骨悚然、心神顫抖。吼叫的餘音中,絲絲縷縷的沙啞,浸透了蒼涼,悲愴得瘮人。
    他,狂躁,爆烈,提著寶刀,亂砍亂殺,不放過任何一樣東西……他的眼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多餘的……靠近帳口的邊上,一灘腥紅的鮮血,觸目驚心……兩個婢女,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身上的數道血痕,敘說著殺戮的殘忍與血腥……
    毛皮攤在地上,撕落的細毛漫天飛舞,潔白的,金黃的,棕黑的,紛紛擾擾,就像他糾結的心緒。正中間的矮方桌,已經粉身碎骨,從殘肢斷骸上可以看出力道是如何的勁猛。整個營帳,混雜,髒亂,仿佛是龍卷風掃蕩、侵襲而過的淒涼景象。
    就像他支離破碎的心,就像他四分五裂的身軀……
    『來人!來人!』他嘶啞地吼叫。
    一個護衛慌張地進帳,低著頭懼怕地說,『酋長有什麼吩咐?』
    他的眼眸噴出吞噬的怒火,『去,把霓可叫來!』
    護衛得令、立馬轉身飛奔而去,不一會兒,霓可就戰戰兢兢地走進營帳。猛然看見帳口處仍然流血不止的婢女,以及帳內一片狼藉的情景,她震驚得臉色雪白,愣愣地說不出話。
    『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嗎?』禺疆倒了一碗烈酒,看也不看她一眼。
    『酋長直說便是!』霓可冷淡地應答,嬌媚的臉蛋流瀉出一股冷澀的意蘊。
    這兩天發生的事,太過驚天動地,她怎會不知?酋長獨自狂奔而回……酋長大規模地掃蕩草原……酋長瘋狂的悲絕的嚎叫……看來,楊深雪已經逃跑了。
    他一愣,沒想到她也有如此冷硬的一麵,不過,此刻他感到心痛的,隻有一件事:他已經失去了對楊深雪的掌控……他的濃眉絞灼起來,『好,很好!你那點心思,別以為我不知道!』
    霓可的一顆芳心,迅速地沉墜,不是因為酋長嫌惡的表情、冷酷的個性,而是因為——隻是短短的兩日,酋長俊豪的容顏,便已蒙上一層憔悴之色,意氣風發的神態,糾纏著苦澀與悲慟的愁容……如此,酋長對待楊深雪,就不單單是征服那麼簡單了。
    霓可不卑不亢道,『酋長指的是什麼?我不懂!』
    『你很了解我的脾氣,所以她把綢布交給你,你不是親自交到她的護衛手上,而是隨便交給一個婢女!你明明知道,婢女一定會把東西上交給我,你就是算準了,我在大怒之下,一定會一刀砍了她。』禺疆厭惡地瞪了她一眼,語氣嚴厲,『沒錯,如果是以前,她膽敢逃跑,我便會立刻殺了她。不過,這次你想錯了!』
    當酋長說到楊深雪逃跑的時候,霓可捕捉到,他嚴酷的眼睛裏,泛開一抹懊喪的痛色。
    『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斥責道。
    霓可完全明了,酋長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對楊深雪動心、動情,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吧!酋長一向對女子深惡痛絕,所以,酋長偶爾喚她入帳,她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幸福的,即使酋長隻是在發泄,然而,她心甘情願。
    她曾經幻想著,指不定哪天,酋長開始覺得離不開她,既而娶她,或者就這樣一直陪伴著他,一直到老,她也是願意的,可是,可是,她不是那個幸運的女子……楊深雪,已經緊緊地抓住了他的心……他的心中,本就沒有她的位置,現在,更是對她厭惡至極!
    『我沒什麼好說的!』霓可輕聲道,一行清淚滾下眼眶,流溢而下。
    禺疆的心中,毫無半點憐惜,『找到她,算你走運;找不到她,你就給我的手下暖被窩!』
    霓可看著他一片蕭索的俊顏,感覺到一種絕望的情緒淹沒了自己,以至於自己是如何走出酋長營帳、走回自己的寢帳,毫無半點記憶……
    禺疆坐在氈床上,胸前死死地抱著一隻藍色背包,眼前鋪展開的,是她的衣物。東西還在,人卻已經走了,他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一想到,他可能再也見不到她,無邊無際的痛和恨、席卷了他。
    他捧起她的衣服,嗅著殘留在衣服上的屬於她的氣味,一行清水,從眼角滲出,緩緩地蜿蜒下來,滴落下來,滲入她的衣服,猶如彙入大海一般。
    他悲傷,他痛苦,他暴怒,然而,他就是沒意識到,自己為什麼會承受不了她的逃離!
    瓶瓶罐罐的東西,他不知道是什麼,一張折疊著的物件,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小心翼翼地鋪展開來,深怕弄破了;赫然映入眼簾的,是彩色的圖像和密密麻麻的紋路,很精細,然而,他根本就看不懂,他想著,一定要好好問她。
    可是,他絕望地想到,她已經逃離了,該死的,她已經逃脫自己的掌控了!
    倏的,他猛然地站起來,挺直腰杆;眯起黑眸,隨即撐大黑亮的瞳孔,迸射出冷酷、嗜血的光線。籌碼還捏在手裏,她不會跑遠的,隻要她還在草原上,他就能夠把她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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