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自然的黑幕籠罩四野，卻仍能勾勒出空中翻滾集結的厚實烏雲，伴隨著電閃雷鳴，龍王爺如帝君出遊般，聲勢浩大的傲然布雨。
    “沙拉拉。”
    將手中的書信收起夾於書冊，梁文正看著靜靜躺在那裏的另外兩封不由輕歎口氣。算算日子，程凱已去了有段時間，三封書信的內容不容樂觀。縣裏已然變天，百姓們足不出戶，街道清冷幽寂，就算偶有行人也盡皆行色匆匆，一個個猶如驚弓之鳥，見有生人搭訕，紛紛加快腳力逃也似地避開，被問詢的多了就大叫我什麼都不知道，工作開展的很不順利。
    能造成這種態勢的，就隻有……
    “混賬！”中年男子手下收緊，書冊被蹂躪的不成原型，他恨聲道：“縣裏究竟死了多少人？！”
    不過，程凱在那邊這些日子也不算什麼收獲都沒有，他這次至少驗證了白衫書生——若魚所言非虛，也同樣得出結論，這是場有預謀的政變，老百姓隻是做了他們扛起大旗的犧牲品而已。念及此，男子眸色冷凝，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這時，一個身影又印入腦海，男子心中一震，若魚。
    其實自那之後，他探望白衫書生好幾回，明裏暗裏，旁敲側擊，可書生所言有理有據，毫無破綻，根本尋不出什麼蛛絲馬跡。不！若真是他，想要辦到這些不是沒可能！以他的才智和……“能力”，梁文正心下不由一陣發冷，是自己最近神經繃得太緊了吧，也許真隻是巧合也說不定。
    偏頭怔怔望著窗外肆虐正酣的“洪水猛獸”，良久，輕歎一聲，這場風雨，究竟何時才能過去？
    翌日。
    有別於昨夜的雨橫風急，這個清晨，天空難得的綻開了一絲清明，如細拭過的銅鏡，鏡麵光滑，淨如琉璃。茂密的樹林和呈見縫插針態勢生長的雜草，也都散發出一股植物特有的香氣，或者說，腥氣？
    小木屋中，因近日諸事壓身而不得安寧的梁文正和李慕弦，早早就已擰著眉對坐商討公事。
    “情況如何？”梁文正端坐於案前，神情嚴肅。
    “回稟大人，我們的存糧，就是每人勒緊褲帶也僅夠支持十日了。”末了，李慕弦眉間川字更深，現在這事隻有他以及少數相關人等知曉，他可以想象，倘若這消息一旦散發出去，必又有場動亂，這對於目前的他們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這樣。”男子沉思，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
    “大人。”
    男子看見李慕弦臉上的遲疑，和聲道：“李大人有什麼想法但說無妨。”
    暗一咬牙，李慕弦道：“大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先不說別的，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的看著人餓死嗎？”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咬字清晰地複道：“所以屬下建議，開官倉！”
    聞聽此言，梁文正立時沉聲低喝：“李大人，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無陛下手諭擅開官倉者的下場是什麼，你不知道嗎？！”
    話已如覆水，既如此……李慕弦心下一橫，“屬下知道，私開官倉者罪誅三族，斬首示眾。可此間事態容不得人多想！大人，我們一麵向上呈折講明原委，一麵先緩解燃眉之急，聖上英明，定能理解我等！”
    “而且感染瘟疫的人數還在增加，雖緩慢但已經引起了其餘村民的不安，他們日日前來懇請處理掉病源，現下雖有屬下壓製著，可總有爆發的一天，就如，衛永之事般。”對此，李慕弦有些焦頭爛額，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們怎能如此輕易的就說出口！生老病死自然規律也就算了，要同為人的自己揮起屠刀，他做不到。
    “要是他們知道我們拿大家節省下來的糧食，供養著這些人，結果可想而知。”
    是的，可想而知。當人身臨絕境時，吃自家小孩的都有，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唉，若程凱在，他必會說，早該如此行事翦除後患，活著對於那些病患來說，本身也是種痛苦。
    見梁文正麵色發黑，沉吟不語，李慕弦又道：“假若聖上真怪罪下來，所有事情屬下願一人承擔！屬下不能眼看有人明明在還有辦法可想時死在自己的麵前，不然日後內心必受道德的熬煎！”
    抬頭盯著李慕弦看了好一會兒，梁文正長歎一聲，道：“此事休要再提。”
    “大人！”
    梁文正無奈：“李大人稍安勿躁，請聽我把話講完。”
    “啊，屬下冒昧，大人請講。”李慕弦尷尬，好像太激動了點。
    梁文正直起身子雙手交握，“問題一定要解決，畢竟我也不是能看著生命流逝而無動於衷的人。”笑了笑繼道：“所以，我要去——借糧！”
    本在羞赧中的李慕弦一怔，“大人可是想好了去處？”
    “嗯。”梁文正點頭：“我平日與相鄰各縣交好，此次也有災害未波及到的內縣，可先向他們尋求幫助。同時，你擬好奏折上呈陛下，如此一來，既緩解了燃眉之急，也不至於丟了身家性命。隻是此間之事還望你先擔待一二。”
    “是！屬下定不負大人所望！”李慕弦深行一禮，喜道。
    “嗯，大人，不知程大人那邊進展的怎麼樣了？”李慕弦暗想，我僅僅隻是想要了解事件的最新情況，和那個講話從來隨心所欲的人沒關係。可聽完梁文正的敘述，不由心神不穩，“若是如此，王昇他們的耳目肯定遍布縣裏的各個角落。”
    “不錯。”
    “那程大人他，”李慕弦憂慮，“書信？”
    中年男子沉默：“程大人從來細心謹慎，不會在周遭情況不明晰時行事。”
    “……”
    “這裏就交給你了，你先下去吧，我準備一下即刻就要動身，時間不等人。”
    “……是。”低頭退出門外，李慕弦心中喃喃：那人是什麼性子這麼多年下來你會不知？你和他堵的哪門子氣？！現在，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