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若魚醒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創口已不似昨夜般疼痛，現在他隻覺渾身無力，頭暈想吐，嗓子火燒火燎的難受。
    “水……”
    “賢弟，你醒過來了？”梁文正喜出望外：“賢弟稍候，我這就去倒水。”
    若魚怔了怔，記憶突然開始回籠，昨天……突然腦海中閃過他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個片段，若魚蹙眉問端著水行至他麵前的梁文正：“梁兄，馬佛念呢？”
    梁文正的動作僵了僵，隨即笑道：“馬公子回去了，昨夜幸虧有他相助。”想起這事青年覺得，其實自己有些不甘心。“來，我先扶你起來，身子有些痛還請先忍耐一下。”將水放置在床頭邊的椅子上，青年謹慎小心地開始幫少年調整姿勢，末了輕道：“賢弟，我幫你打了些粥來，雖無味了點，但現在隻能先吃這個，一切都需要慢慢恢複。”
    “嗯，多謝梁兄。”若魚肢體盡力以自己的力量來動作，用以避免梁文正的接觸，卻終是氣餒放棄，病患傷後體虛呐。忍痛配合著男子，他低頭想了想，還是道：“若以後那人再來，還請梁兄幫我回報了他。就說，我不想見他。”
    梁文正不得不承認，為了這句話他小小的雀躍了一下。拿了自己的幾件衣物墊在少年的背後，讓他靠的舒適些，青年坐在床沿上端起水，用湯匙一口一口渡進少年口中，看到少年微蹙的眉頭，他卻覺得，此情此景，著實喜人。“嗯，好。”又想起玄衣公子的話，“賢弟，馬公子讓我捎句話給你，說那人他會處理。”心下猜測，莫非若魚受傷一事他也有牽連？想到就問，“賢弟，那個，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若魚對於自己這種被動承受的狀態很不滿，正鬱卒間，聽得男子之言，抿了抿因水滋潤而透出點血色的唇，鳳眸微眯道：“哼~說的好像予了我大恩般。”看著一臉關切之色的青年，不由想起昨晚迷朦間難以言狀的感覺，蒼白的臉不自經暈了層薄紅，低道：“那馬佛念不是善類，梁兄以後遇到他也盡量回避吧。昨日之事，恕若魚不想提。”
    “嗯，好。”憶起玄衣公子看他時那風雨暗湧的眼神，梁文正心中無奈輕笑。他看著若魚低柔道：“這兩日賢弟安心養傷，我已在先生那兒替賢弟請了病假，說是兒時舊疾。不過，先生可能會來探病，先和賢弟對個口徑，到時可莫要穿幫了。”末了忽然發現少年微側著臻首看他，一時莫名。“賢弟，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沒，隻是覺得有些詫異，梁兄也會撒謊。”
    “哎？啊，愚兄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看到少年微挑的眉，忙又道：“呃，那個，也不是不得已哎？！”梁文正懊惱，為什麼每次都那麼丟臉，他雖不屬口齒伶俐，卻也不到拙劣的程度呀。
    怡然觀摩麵前人表情豐富的臉，若魚心想，這梁文正，倒也不似他之前想的那麼呆板無趣，莫名其妙。
    事實上，依他那麼剔透玲瓏的心，怎會看不見男子對他一直以來的照顧。當時他由於拜師風波弄得學子們間某種平衡崩裂，是梁文正第一個伸出了手，而後還默默為他幹旋於那群人間，後來，憑自己的能力擺平了事件，卻也知曉，若無他，這事兒不會如此快謝幕，他甚至現在還在用自己的好人緣幫著他，卻從不向他說起過什麼。習書時渴了幫著倒水，偶爾幫忙研墨，他每次夜歸，都能瞧見青年在無意識的翻來覆去，顯然有光讓他睡得並不安穩，可還是夜夜燃燭，為他行個方便。若魚不懂，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明明之前素不相識，之後僅萍水相逢啊？從小到大，他沒接觸過，所以對於這種人他毫無概念。所以，恩，他會報，驕傲如他從不會讓自己欠人情；人，他會避，熟悉的處人模式才會給他帶來安全感。
    “若魚沒別的意思，梁兄違背自己一向的原則，全是為了幫若魚，若魚在此，”少年有些抹不開臉，頓了頓，終還是綻放笑顏，“謝謝梁兄。”至少，得給個不摻雜質的什麼表示一下，少年下意識的想，我不欠人。
    柔和了的端麗容顏，這卸去往日雖溫和但眉宇間傲骨天生氣勢的少年，笑的清新素潔，眼角眉梢透著的風韻，是種代表著純粹的美，鉛華洗盡，霽月初放。怔怔地看著，梁文正茫然間腦海中忽然漾起了一首詩歌：#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他通體暖溢的想，這回他，真的懂了。
    “咳咳。”少年渾身不自在，氣氛好詭異啊，都在往他不能掌控的方向走了，避開青年的眼神，呐呐道：“梁兄，若魚覺得，有些餓了。”
    “啊？好好，我去拿粥。”青年回神，忙起身去拿，沒過一會兒又跑了回來，尷尬道：“那個，放了一段時間有些涼了，賢弟稍候，我這就去熱，馬上回來！”言罷又急急忙忙的跑出去。
    等青年再度端著熱騰騰的粥出現在若魚麵前的時候，他已經調整好了狀態，隻是心中卻默想，還真是馬上。
    梁文正重新坐回床沿，一手拿匙舀起半勺輕吹了兩口渡至少年嘴邊，看到少年又是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緊張地吞吐道：“賢弟，可能……你大不習慣，但現在沒別的辦法。”唉，有些事情懂得太快也不是什麼好事。
    “賢弟若不習慣的話，那現在更要吃點爭取早日康複，到時候就不用這麼別扭了。啊那個，我沒別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話，青年真覺得自己應該撞牆。
    “沒事，還有，梁兄若不嫌棄，可以叫我若魚。”言罷，少年張嘴吃掉湯匙裏的粥，細細欣賞青年麵上掩飾不住的弧度，那是努力良久終於被認同的喜悅和滿足。
    也許，這樣也不錯~若魚不自覺的想。
    注#：出自詩經•；鄭風•；野有蔓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