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都似紅窗前世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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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日間的鶯飛草長,聲聲燕語,#晚春繁星如瀑,璀璨生輝的夜晚,也是美的讓人沉醉。
梁文正放下手中的書卷,透過木窗望向外間靄靄夜色,靠著椅背輕歎口氣。來這裏修習有多長時間了?三個月了吧。再看一眼這間屋子另一側收拾的整潔清爽的床榻,還沒回來嗎?這倒也不是頭一回了,事實上,若魚幾乎夜夜晚歸,他也習慣了,可他每每看到少年放下課堂上用過的書本,轉身出門時,還是忍不住要對他叮嚀一番,他擔心夜路寂靜,碰著什麼事連個呼救的地方都沒有。事實上,少年確實有碰到過一些小事,帶點小傷歸來不說常有卻也不少,隻是當他上前想要幫他時,都被少年用不習慣不好意思的理由婉拒了。到後來,連他都能看出他自己這老媽子行徑已經招來少年的不悅,隻是出生大戶人家,禮儀教養自是過關,眸中一閃即逝,又對他客套有禮,不著痕跡。
其實若魚待他除了生疏點,其餘並不賴。首先,他雖及弱冠,卻是個連遠門也沒出過的人,當然,這其中有家境的一部分因素存在。所以,對於錢塘這個離他家會稽絕不算遠的地兒,隻能說是是兩眼一抹黑,我不識它它不認我。還是全仗少年開始時帶他出去同遊幾趟,悉心講解各處名勝,嚐遍眾家小食,讓他領略了此地的風土人情。再來,還是因為家境的關係,他並不能輕鬆的購買到一些心儀,價格卻望而生畏的好本,扼腕歎息時,少年總會細心的發現,然後翻出自己的收藏借他觀瞻,遇到不得要領處,少年也傾囊相授。
對,就是傾囊相授,梁文正再歎口氣,見過了若魚,才切身體會到什麼叫天縱奇才,一目十行、舉一反三、舌辯學究,他信手拈來。萬鬆書院為江南四大書院之首,導師皆為當今名士,看到少年的風骨天姿,也是目露奇光,交口稱讚。還聽人傳聞,曾有數個名士為了爭他而發生口角,麵紅耳赤,結果?反正他看到的,是少年與他們的和樂融融,導師之間的稱兄道弟,也沒瞧出有什麼互不對眼。後來消息放出,才知道是少年幹脆挨個拜了師,哄得中老年人們紅光滿麵,刺激的年輕學子們嫉妒豔羨。梁文正心想,虧得若魚雖傲骨嶙峋,卻也知進退,與人相交,總是怡然得體,讓人說不出話來,同時也心中平衡些,哼,他是比我強一點點。
不過,那時的他真的擔心,內心深處甚至還冒出小小的苗頭,若你真被人欺負了,我一定護著你!
輕拍了自己兩下,扯得好遠。將桌案收拾整齊,梁文正洗漱完畢準備休息,臨上榻又去看了下燭台,發現將要燃盡,就從新取出些油蠟放進去,這才安心的去會他的周公。
梁文正剛眯過去,就被不算小的開門聲給驚醒,他晃著沉甸甸的腦袋迷蒙的想,誰啊,若魚回來從不會吵著他。緊接著他就聽到了咳嗽聲和粗喘聲,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刺激著鼻腔。等等!梁文正被自己心中的想法驚出一身冷汗外帶腦門一清,他趕緊翻身下床跑到門口,赫然發現少年白衫此時不再素潔,朵朵鮮紅綻放直掛了他半身,口中還因他咳嗽而不斷溢出血花,青年霎時臉色雪白,直暗暗地道: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梁文正趕緊去扶若魚,一拉一扯間刺激到了傷口,若魚痛的嚶嚀一聲,半睜著眼想要看清是誰,可奈何他失血過多,眼神都是帶重影的,唯有忍著傷痛開口斷斷續續道:“嘶呃,抱我……不要咳咳!腰上,傷……”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粗手粗腳了!”青年自動補齊若魚的話,一時胸中湧起悔意。輕柔的調整好姿勢,就要伸手抱起他時,隔壁突然傳來了抱怨聲:“梁文正,祝若魚,你們在搞什麼啊,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休息?!”
梁文正下意識的擋在若魚麵前,賠禮道:“十分抱歉,適才我有些口渴,起床想喝點水,不小心將椅子碰翻了,擾了兄台休息真的十分對不住!”
“真是的,算了!下次小心點。”講到後麵,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是,是。”梁文正抹了把冷汗,少年這樣子要是被有心人知道,指不定會被傳出怎樣的風言風語。回身將若魚抱起,用腳帶上門,搖搖晃晃的走到榻邊小心翼翼的放下,然後就去拉他的衣服打算先查看一下傷勢。
若魚感覺到身上的衣物被除了下來,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抓住青年的手,喘道:“不要……呼,咳咳,我自己咳咳,來。你,去睡……”
適才因和若魚少有的肌膚相貼而胸中一蕩的梁文正,被少年之言澆熄了心頭的某種蘊熱,漸漸涼了下去。他固執的用另一隻手定住少年無力的雙手,邊解著他的衣衫,邊輕聲解釋:“賢弟,以你現在的狀況,沒辦法處理好的啊。這血衣你再穿下去,創口會感染的。”
瑩霞的肌膚感覺到了空氣的觸撫,若魚無力反抗,又氣又急,這一情緒激蕩,直接讓他噴了口鮮血,就在這時,隻聽得梁文正“嘶”的一聲倒吸了口涼氣,接著就聽得男子急道:“賢弟,我帶你去醫館!”若魚皺眉,不能去。“我……不去。”
梁文正哪還理他,徑自打了盆熱水幫他小心的擦拭腰間那道不小的傷口。心中思忖,血已經流得不是很厲害,這代表著失血過多……一想到這裏,青年加快動作,毛巾往盆子裏一扔,拿出件自己的外衫將若魚裹起來,看到若魚的抗拒,他低下頭在他耳邊輕哄:“你不去哪行,這兒沒條件治療這種傷口,你放心,我會陪你的。”
耳邊溫熱的鼻息淺淺暈開了漣漪,燒的若魚耳根有些微紅,一時有些恍惚,自懂事起,他就從沒讓人靠的那麼近,也沒有這種形式的近過。這一不留神,他就又墜入了男子的懷抱,適才的輕語呢喃,和著現在猛然接觸到的溫暖安定,讓少年恍惚的更加厲害,人也放鬆了下來,手自然垂落間卻扯動了傷口,“呃。”疼痛讓少年清醒了過來,不對,他不能去,這事不能讓他人知曉,不然就不能再呆在這裏了。若魚開始掙紮,下垂的手胡亂摸索到了帳簾,抓著就死死不肯撒手:“呼咳咳,放開我,我……不去!”
梁文正無奈,他是個文人,本就沒什麼氣力,抱著這麼大個人已經是極限了,現下少年又明顯不配合,負擔加劇,也不好用力的去掰置他,到時候因為他而創麵拉大,他自己就得和自己過不去。隻得抱得更緊用以固定少年的亂動,好聲好氣地勸道:“血再這麼流下去你會死的,若是不想人知道,我幫你圓著便是。”
“……咳咳,不……”
青年無法,咬了咬牙,僵持在這裏不是辦法:“對不住了,不去真不……”
倏然,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插了進來:“他若不想去,便不去。”
梁文正駭然回頭,就看見一玄衣冷峻男子走了過來:“馬公子!你怎麼……”會在這裏?還無聲無息的。
男子徑直朝這邊走來,臨到青年身側,看了眼他,道:“放下他吧。”
“哎?可他!”
這時若魚也看到了他,在確定剛才不是因失血過多而出現的幻聽,現在的也不是幻像後,一時上氣不接下氣,對玄衣男子怒道:“馬佛念,這裏咳咳,不歡迎你!”
“梁公子,請你快放下若魚,你想延誤治療時機嗎?”不理若魚的怒喝,馬佛念身周散發出一種威壓,看著梁文正靜道。
梁文正一震,這時才發現這馬公子手上還提著個箱子,心中猶疑,看他的意思,是由他來給若魚診治,若男子精通醫理,那麼確實要比大半夜挨家挨戶去敲門來的好,何況人家還不一定給你開。隻是,行嗎?
馬佛念看到梁文正還在磨蹭,不由皺眉,轉頭再看了眼若魚,後者臉色蒼白,氣息虛弱,情況並不好。他將醫箱往床上一扔,上前就從梁文正懷裏抱過若魚放在床上,頭也不回地道:“梁公子,勞煩你再打盆熱水來。”言罷無視若魚的反抗,著手褪去了他身上的衣衫,眸色深沉的放到一邊。
“馬佛念,我不要你管,你啊……”男子對著若魚白皙的後頸一個手刀,就讓少年未出口的話咽在嘴邊,昏了過去。
梁文正見此情景一掃往日的溫吞,上前拽住馬佛念的衣服道:“馬公子這是何意?!”
一揮袖甩脫青年的手,冷道:“依他現在的情緒他會好好配合治療嗎?”男子轉過身邊開始熟練地整理醫箱,“還有,請梁公子放心,若魚這些年來的傷病,都是經由我手治愈的。”頓了頓,又道:“請梁公子幫忙準備熱水,可以嗎。門口的血跡,也請你清理一下,讓人看到並不好解釋。”
請字無誠意,問詢實命令。梁文正氣悶,真當我是下人?可這時候爭這些並無意義,同時,他心中也暗暗鬆了口氣,看那人的樣子,還真是此道高手,若魚沒事就好。將水打來擱在床邊,他提著桶轉身出門,蜿蜒如小河般的血跡,得靠水衝才行。行至門口時,他不放心的回望一眼,就見馬佛念手上快速又不失條理的處理著創口,鬢角的發都汗濕了,麵色奇異,眸中醞釀著的風雲讓他本能的抗拒,他想,馬佛念,祝若魚,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
這一通忙碌直至天將發明,看著情況終於穩定下來的若魚,倆人都長出一口氣,今日醜時,少年突然發起高燒,要不是馬佛念的上好藥材,加之二人的悉心陪護,還真有可能燒成傻子。
馬佛念最後測了下若魚的脈搏,雖然虛弱卻終是恢複了平穩,他將少年的手放回被子裏,道:“暫時沒問題。”
梁文正心中大石終於落下,想到其實馬公子身為大夫整晚都得高度集中精神,那種感覺是與自己這種緊張焦慮不同的,可比自己辛苦多了,遂感激道:“這次真是多謝公子!”不管怎麼說,都是為了若魚。
“不客氣。”馬佛念起身看著梁文正,眸中雷光隱隱,赤色暗透:“梁公子,等若魚醒來,請轉告他,那人我會處理。”
“呃,好。”青年其實是有很多問題想問的,可他現在問不出來,因為此刻對麵男子的眼眸告訴他,他是隻野獸,食人的野獸。
這時男子走過他身側時,頓了頓腳步,用剛才那種眼神瞟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若魚這段時間就勞煩梁公子了,也請梁公子,好自為之。”
梁文正不自覺地抹了抹手臂上的小疙瘩,心想,他有些懂了。
注#:晚春——因為在古時候沒有夏冬兩季的關係,所以,這晚春指的是夏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