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何事秋風悲畫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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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詩瑤一夜未睡。所以她清楚的感覺到了枕畔人的離開,那人溫柔的給她掖好被角,站在床榻前許久,然後轉身離開。
她睜眼,透過窗子遙遙的看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一眼望去,已成永別。
李詩瑤菱花鏡前坐定,喚來紫珠為她梳洗。
李軒平率兵惡戰於石頭城,數個時辰的短兵相接,以三萬敵十萬,本就抱著戰死的決心。
城已破,那一襲金甲的人卻依舊持著長刀站在城牆上固守著他的驕傲。長刀過處,皆是血雨,李軒平一人殺敵近百,明明已被霖軍層層圍住,但霖軍看著那柄滴血的長刀,依舊心有餘悸。
以一敵眾,李軒平滿身血汙,多處受傷,漸漸體力不支。又一群霖軍圍上,李軒平感覺到握刀的手有些顫抖,他艱難的揮刀,擊退圍上的四,五人,自己一個踉蹌,氣力已竭,隻有以刀撐地,才能勉強的站著,雙膝卻固執的不肯沾地。
一跪,就是屈辱。
他也許不是一個成功的帝王,卻是一個真正的將軍。
所以,他不能跪。寧願站著死。
“李軒平!城已破,唐國已亡,不如速速投降,何必再做困獸之鬥!”霖國有將軍對李軒平大喊。
“哈哈哈!哈哈哈!!投降?笑話!”李軒平聞言放聲大笑,臉上的傷口在笑聲中撐裂開來,已經凝固的暗紅色血跡上又浸染上一抹抹刺眼的鮮紅。他望向霖軍的目光依舊犀利,狠絕,此刻竟顯出幾分猙獰:“你記著,我陳軒平誓與石頭城同在!”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仍舊大笑,笑得仿若咳血,幾近淒厲。
霖軍看著眼前那個好似瘋狂的人,竟都不敢上前。耳畔的笑聲讓人不寒而栗。
李軒平撐著長刀,搖搖晃晃的走向城牆的邊緣。擋住去路的霖軍自動的退讓出一條路,不敢阻攔,看那人一步一步艱難的走過,留下一串鮮血浸透的腳印。有血液順著刀刃蜿蜒而下,滴滴答答一路血跡。
站在城牆的邊緣上,李軒平回首,最後一眼望向鳳閣龍樓的金陵城。然後,縱身一躍,在城牆下綻開一片血色殷紅。
世界仿佛突然安靜了,所有的語言在那人壯烈赴死的那一刻都顯得蒼白。唐國已亡,最後一刻,李軒平隻是個誓死守城的將領,而無關帝王位。
昭德宮。李軒平戰死的消息傳來時,紫珠正在給李詩瑤細細描摹著兩葉遠山眉,那握筆的手不禁一抖,聲音顫顫的換了句皇後。
李詩瑤神色如常,瞥了一眼紫珠嚇得有些慘白的臉道:“接著畫。”
“是……”紫珠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顫抖的手落筆卻偏了幾許,生生畫壞了一雙好看的眉。
“哎……你這丫頭怎麼連畫眉也畫不好了?”李詩瑤無奈的搖了搖頭,接過紫珠手中的筆,索性自己畫了起來。
妝罷,李詩瑤見鏡中自己的容顏,那個金甲長戈的人曾道芙蓉麵傾國傾城。她起身,無意間瞥見紅羅長裙上金線繡出得鳳凰栩栩如生,展翅欲飛,不禁自嘲一笑。
踱至門外,就見殿前侍衛跪在階前:“戰事緊急,天下母請速隨臣出城。”那人一臉焦急已侯在門外等候多時,又聽聞陛下以身殉國的消息後,更是冷汗浸了甲衣。終見李詩瑤出了昭德宮,隻想速速帶她離開這片烽火之地。抬頭見那女子頭戴彩鳳珠冠,身著紅色大袖衣,一副精致妝容,典型封後典禮上的裝束,恍惚間仿佛又見封後那日楚楚動人的端莊女子。殿前侍衛不禁一愣。
“出城又能去哪?”李詩瑤的聲音異常平靜,聽不出分毫波瀾。
“陛下命臣誓死保天下母安危。”
“嗬嗬……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可……”殿前侍衛欲言,卻被李詩瑤冷冷的打斷:“你乃我唐國官員,帶三千男兒不想怎樣為國殺敵守國家社稷,卻一心護我一介女子安危,該當何罪?”
“……”
“這裏有我的君,我的國,我絕不離開。你身為殿前侍衛,好自為之吧。”
李詩瑤轉身回宮,耳畔隱約聽見不遠處一聲令下:“奉陛下之命,護天下母安危。隻要我等一息尚在,敢踏進唐宮者死!”
李詩瑤透過窗子,望著園中的花影。今日,格外的長。她聽到唐宮外一陣廝殺,該來的終究會來。
許向毓帶兵至後宮,遇到唐軍的頑強抵抗。他步入昭德宮時,刀刃上已是一片血色刺目。
“我乃霖將許向毓,拜見唐國皇後。”許向毓拱手一禮,卻不拜。
李詩瑤正托著下頜看著園中那株花開正好的桃樹,聞言回身笑的不深不淺,恰合禮節:“唐國不存,又何來唐國皇後?”
許向毓見那一襲盛裝的女子,不卑不亢的昂著頭,像級了她裙上袖間繡的展翅的鳳,即使國破,依舊驕傲。
望著眼前的女子傲然的姿態,忽然就想到了今日城牆上那個窮途末路的帝王,即使兵敗,依舊威嚴不減,讓人仰視。
“如今唐國已亡,三千裏江南盡歸霖國聖主。聖主功績自是千秋萬代永垂青史,聖主恩澤自可澤被天下。降後李氏在此請求將軍一事可好?”
“請講無妨。”
“請將軍向聖主上書,請以天子之禮安葬我唐亡國之主。”言罷,李詩瑤盈盈施禮。
許向毓見那女子依舊驕傲的眉眼間強壓的一股悲傷。那本應依靠一副堅實的臂膀,過著風花雪月的幸福。而如今國已亡,家已破,她卻隻能以女子單薄的身軀,為國為君爭取著最後的尊嚴。
許向毓忽然覺得心痛,為那驕傲的女子。
他快步上前,扶起李詩瑤,落在皓腕上的手臂卻被她輕輕推開。許向毓有些尷尬,忙道:“失禮了。”
“還望將軍成全。”
“唐皇他……”許向毓不忍道出真相。
“我唐雖亡,但那也曾是唐國天子,難道將軍覺得連享受天子之禮的資格都沒有麼?還是說這就是你們堂堂霖國的氣度?”
李詩瑤逼問。
“不是…唐皇他…墜身城牆……屍骨無存……”許向毓仿佛用了很大的氣力,才說完這寥寥幾字。
“你說什麼?軒平他不是戰死?”聞言,李詩瑤瘋了一樣抓住許向毓的雙肩,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像是要他告訴她剛才的一句話,不過玩笑。
“是……”
那女子所有的堅持在這一刻轟然倒塌,許向毓扶住有些搖晃李詩瑤,卻被她厭惡的推開。
“也是……也是……他說過的,他的一切都應該屬於石頭城的……這樣也好……也好……”
“皇後……”紫珠已是滿臉淚痕,用顫抖的雙手扶住癱坐在地上喃喃自語的李詩瑤。
亡國之痛,隻有她們能懂得。
李詩瑤再次抬起頭,淚痕已幹,隻有一雙通紅的眼訴說著壓抑的悲傷。她還是笑,像一張假麵笑得端莊:“能否勞煩將軍,帶妾至唐皇墜身處憑吊?”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