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戰宗澤決定對我進行特訓。
     “首先是複盤。”他坐在棋盤對麵，叫著我的名字。“寵靜，把白日裏和老亨特的那一局重新擺一遍。”
     我討厭他命令的語氣，於是撅嘴道：“我忘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誘哄道。“乖。”
     霎時間雞皮疙瘩起滿了後背。
     於是我隻好抓起棋子，按照戰宗澤的要求一邊講解一邊複盤。
     他靜靜地聽我說完，然後搖頭。
     “你認為這局完美麼？”
     “什麼是完美的棋局標準，贏棋麼？”
     “不。”他眯起黑色的雙眸。“我認為完美的一局對每個棋手的每個階段都不盡相同，現時刻你隻要不下出錯手，就是最完美的。”
     我歎氣。“我明白，你想說我今天過早出後的那一手棋。”
     戰宗澤雙手交叉，放置在膝上，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不，那是你對希爾的另一盤。我現在說的是老亨特。”
     “我輸在經驗——這是你的原話。”
     “那麼知道他的哪一手棋來自你所不能擁有的經驗麼？”
     我垂下頭，仔細地觀察了棋局然後搖頭。
     “仍找不到？那麼這樣可以看得更加簡單——”
     下一刻，戰宗澤毫無預兆地掃落了棋盤上的棋子。
     我驚愕地看著他。然後緩慢地轉過頭，看著地麵上雜亂的棋子們。那些黑白之物如通用有著奇異的魔力，戰宗澤的容顏在燈光下忽明忽暗。
     那一刻，我閉上了眼睛。
     奇異的是，棋型如同翻書一般地在腦海中不斷閃過，我仿佛聽到了他們在說話。
     許久，我慢慢睜開眼睛。
     戰宗澤露出微笑。
     “終於知道了麼？”
     我肯定的點頭。
     “第十七手，放棄城堡，出動騎士C4，成殺。”
     他有些意外。
     “很好，寵靜。你做得比我想象的要好，這一手棋的計算能力超出四十步，如果當初你如此下法，老亨特絕不會輕易戰勝你。”
     “。。。。。。可是我還是輸了。”
     “是的，經驗是他的強勢，而你，亦有你的優勢。”
     “我的優勢？是什麼？”
     “你的超級記憶力——任何一個棋手，皆不可能每一手棋都達到完美的地步，而你需要的，便是同時計算對方的每一手棋，並且找出對方的致命一手充分利用。這是目前你能夠贏老亨特的唯一辦法。”
     我閉眼想了想。
     “這聽來似乎是個艱巨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除了電腦。”
     “怎麼，你退卻了？”
     我微笑。“當然不，中國有句古話：‘人定勝天。’何況是電腦？”
     “那麼，我拭目以待。”
    
     接下來，我和戰宗澤詭異沉默相對在一陣悅耳地電話鈴聲中被打斷。
     戰宗澤優雅地站起身，走至座機處，提起。
     半分鍾後，他朝我遞了過來。
     然後低吐了兩個字。
     “你的，約西亞。”
     我一邊接過話筒，一邊思考著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以至於約西亞的話我僅聽了一半。
     “。。。。。。。我很快要回去了。”
     我心裏一驚，距約西亞出戰的日子已經過了半個多月，此時此刻他告訴我自己要回來，隻可能是很簡單的理由——輸棋，或者贏棋。
     自然我是很希望理由是後者，隻不過聽來他的口氣十之八九是前者。
     “老實說，約西亞。”我舔舔下唇，猶豫著鼓勵道：“我希望你能夠更加盡力些。”
     約西亞似乎有些失笑，因為他連名帶姓地叫了我，而不是慣用的“靜”。“寵靜，你以為我不想麼？”
     我實在很不喜歡老外叫我的名字，因為他們總是不好好念我的姓，而是發聲成“愁”！
     “你知道我的對手是誰麼？”
     “嗯哼？”我明白此刻沉默聽他吐苦水是最好的。
     “。。。。。。是沙皇：艾凡。瓦西裏耶夫。”
     “開玩笑？！”我驚叫，倒不是因為崇拜什麼可笑的原因，而是發現這個名字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我的生活中，足夠令人絕倒。
     “怎麼，難道他也是你的偶像？”
     “Absolutelyimpossible（絕無可能）！”
     大抵是我過激的反應驚到了電話線的那一邊，我似乎聽到約西亞驚慌失措地摔了電話，於是隻好大叫道：“喂喂？”
    
     過了大抵數十秒，電話被重新接起。
     “怎麼了？”
     “。。。。。。沒什麼，剛才你說到哪裏了？”
     “你的聲音為什麼這麼小，你開了免提？”
     “這不重要，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不過你最關心的其實是愛德華怎樣才對吧。”
     “別說的那麼生疏，我們還是未婚男女的關係。”
     “聽來很惡心。”我開玩笑道。“我以為我們是‘好姐妹’。”
     “嘿！”
     “好吧好吧。其實我最近在學象棋，所以等你回來的時候也許會大吃一驚哦。”
     “。。。。。。你指的難道是你背棋譜的能力麼？”
     不知是不是錯覺，電話那端的嗤笑聲似乎不止一個。
     “喂，約西亞，你那邊真的隻有一個人麼？”
     “當然。”
     “撒謊者驢耳朵？”
     “。。。。。。當然。”
     “好吧，我相信你。你今天的比賽如何？”
     “和一名印度選手，你懂得。”
     “很遭糕麼？”
     “他總是喜歡下慢棋拖局，上帝，真應該叫警察拖走他！他絕對是故意不認輸。”
     “嗯哼，可以把棋譜給我麼？”
     “當然可以，一會兒我傳真給你。不過你真的有興趣？”
     “我想是的，並且是非常有興趣。”我點頭。“對了，明天是決賽吧，恭喜，會有電視直播麼？”
     “會得。”
     “那麼我給你打氣！”
     “謝謝。”
    
     約西亞一向說話算話，電話撂下幾分鍾後，傳真機便開始工作。
     我端著咖啡看著手中的棋譜，想起戰宗澤剛才頒布的任務，於是決定尋找出對局雙方最不完美的一手棋。
     下定決心後，我歡呼一聲跑上樓，留下一個人在原地搖頭收拾棋子的某人。
     。。。。。。
    
     一刻前，地球的另一邊：荷蘭。
     約西亞。希曼慢慢掛斷了手機，拘謹的模樣與電話中的輕鬆口氣截然相反。
     “這樣可以了麼？”
     因為眼前之人過於懾人的氣勢，他僅能半垂著頭，十分恭謹地說話。
     “你應該多和她說說話——”
     “我可以問為什麼麼？”
     “自然是我喜歡她的聲音。”銀發銀瞳的俊美青年輕輕歎息。“她真是位可愛的未婚妻，不是麼？”
     “我已經遵照約定，每天固定打電話給她，希望您也能夠遵守。”
     “當然，我不是每天都在給你下指導棋麼？難道你以為這一次能夠最終進入決賽是因為你的運氣好？”
     “不、不——”約西亞飛快地否定。“我知道，您很強。”
     那一刻，他並沒有抬頭，於是沒有看清男人銀色的眸子裏那閃過的極度鄙夷。
     “知道麼，無論棋力如何，至少有一點你不如你的上一屆，卡特森起碼不會將對我的懼意表現的如此明顯。他有著我一戰的價值，而你——”
     男人並沒有說完，冷笑著離開。
     約西亞站在原地，許久都無法抬頭。
    
    
    
    
     為了觀看約西亞的直播比賽，我特地上網查了資料和時間。
     維克安澤大賽在荷蘭維克安澤小鎮舉行。開賽期間為二十天。這一傳統賽事始於1938年，通常每年十月舉行，在過去的歲月中從未中斷過。雖然作為傳統賽事，此賽卻為現有印度鋼鐵大王讚助，因此印度棋手參賽較多。參賽為邀請製，範圍為世界前一百五十強頂級棋士。比賽分為兩組——
     A組參賽棋手為：艾凡。瓦西裏耶夫、約西亞。希曼、卡爾雅金、托帕夫、伊萬、加什、中村立。。。。。。
     B組參賽棋手為：卡特森、阿羅安、哈裏克希納、波特金、蒂瓦科夫、萊因德曼。。。。。。
    
     主持人在念完參賽棋手名單後，興奮地繼續道：
     “各位觀眾，歡迎來到維克安澤大賽的最終日，今天將進行決賽圈的對局。目前比賽已下完18輪，A組“沙皇”艾凡。瓦西裏耶夫和來自希臘的國手希曼，同積25分領跑。如不出意外，兩人將爭奪冠軍。而年輕的18歲德國棋手萊因德曼則可能是對兩人造成衝擊的黑馬。中村立先前拜托帕夫為師，曾奪得一時風光，現如今，師徒關係不再，中村也早已出局了。荷蘭新秀吉裏奪得雷吉奧大賽冠軍，麵對強敵卡特森，卻表現依然甚佳。而“沙皇”昔日的老對手卡特森卻雄風不再，屢次惜敗黑馬萊因德曼，未能進入最終決賽圈。”
    
     鏡頭轉向莊嚴典雅的決賽場地。
     經過百年曆史沉積的維克安澤大賽決賽廳是一座古老城堡的客室，裝飾華麗的牆壁上用彩色布條拉著“第九十三屆維克安澤大賽”在字樣。
     除卻走來走去的工作人員，唯一可見的明亮處，有一個男人坐在正中央的位置。
     主持人驚呼一聲。“觀眾朋友們，相信並不需要我的介紹這位，大家已經再熟悉不過，這就是蟬聯世界棋壇冠軍十年之久的天才，史上最年輕的特級大師——沙皇！”
     我自沙發上猛地坐了起來，仔細地觀察了電視機中那個有著驚人容貌氣質的男人。
     他果然就是我在酒吧中遇到的那個神秘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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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優勢(Advantage)：通常來自物質、時間、空間，以及兵型上的，局麵上客觀存在的領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