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船過能否水無痕?(1)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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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筵席末尾上,服務員把殘羹冷炙逐漸都撤了下去,又一溜煙的呈上來水果和冰鎮南瓜粥。夏天最大的好處就是水果的種類很是豐富,即使北方的城市此刻好像也到了熱帶一般,繽紛的鮮果被洗淨,切成漂亮的形狀,端上桌來。鍾靚和鍾陽趕緊站起來接過來,給每個人分了一小份。鍾陽的姥姥已經八十多歲,牙口肯定不能和年輕人相比,老太太又很喜歡吃一些香甜綿軟的東西,所以鍾靚特意給老人家準備了金黃的哈密瓜和翠綠的甜瓜,切成小塊,還特意拌上了香濃的沙拉醬。老人家很高興,拿起牙簽吃了起來。莫棋也端起一碗南瓜粥慢慢的舀著。鍾陽的奶奶看莫棋沒吃什麼東西,擔心她餓著,便把自己手邊的水果沙拉推過去一點,笑吟吟的對她說:“姑娘,別餓著了,剛才桌上都是男人愛吃的下酒菜,你肯定沒吃好,來點兒這個,甜甜糯糯的,好吃嘞。”
    莫棋頓時愣住了,望著小水晶碗裏的東西不知所措。不想跟一個比自己大六十多歲的女人分享一份吃食那是肯定的,但她也不是那種極其刻薄的人,更是不願意傷老人的心,要是換了別的東西,她肯定就硬著頭皮吃下去了。可她腸胃不好,往常腳下受一點涼,氣體都會充盈滿她的腸道,小腹也會變得很鼓脹。所以她平常絕對不敢吃甜瓜這種易造成腹瀉的東西,剛才鍾陽還小聲告訴她,宴會結束之後白素斐還要去照生日照,每年必需拉上一雙兒女作陪的,莫棋也答應了陪著一起去。可她要是現在吃了甜瓜,估計一兩個小時之後就得‘一瀉千裏’,她還是不想這麼丟人。就隻好不好意思的微微笑著說“:姥姥,真是對不起,我不能吃甜瓜,會拉肚子的。”
    此言一出,她不知道自己是點燃了炮撚兒了。而坐在她旁邊的鍾陽也覺出事情不太對了。鍾陽回想起來十幾年前的一件事兒,那年十月份鍾明朗去盤錦跑生意,回家的時候在車後備箱裏整整運回來兩大麻袋的河蟹,袋子裏還用幹冰保鮮,因此這些橫行將軍在下鍋之前還是張牙舞爪的。鍾陽那時還不到十歲,看到數量那麼龐大的稀罕物自然是興奮無比,一口氣吃了十幾隻,十月份的蟹子是膏滿黃肥,很是膩人,吃的時候自然是香甜無比,吃完就開始‘鬧油’了,整整一個晚上,鍾陽都在迷糊和惡心中度過,覺也沒有睡好,直到一大早上吐下瀉了一番才舒服了。第二天鍾陽的姥姥被女兒叫去吃河蟹,老人掰開肥美的蟹子覺得很不錯,就順手把最好的一隻處理好給了鍾陽,哪知道鍾陽看見螃蟹就幹嘔了起來。全家人都知道他對河鮮是出名的熱愛,因此姥姥就認定鍾陽是嫌棄自己,是因為自己的手摸過食物才讓他如此反胃,老太太當時火冒三丈,哭天抹淚不算,還把女兒家的鍋碗瓢盆砸了一大氣。最後還是鍾明朗息事寧人,強擰著鍾陽的耳朵給老太太道了歉,才算把事兒給了了。從此鍾家的孩子心裏都有了默契,白素斐不好惹,她老娘更是猛於虎,鍾陽鍾靚兩人更是長了教訓,絲毫也不敢忤逆老太太。可今天莫棋的退卻,正好犯了大忌,還不知道會惹出什麼風波。
    果不其然,老太太的臉唰的一下就撂了下來,冷哼了一聲,伸出手來把手邊的碗給砸到地上了。大家聽到這一聲脆響,都扭過頭來看發生了什麼,隻看見老太太氣得通紅的臉和莫棋忐忑的臉。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老太太對著白素斐就哭上了:“三丫頭啊,看看吧,你老娘掏心掏肺的把你們姐兒幾個養大呀!現在你兒子就找這麼個惡毒的丫頭來氣我呀!我老太太黃土埋在半截腰不要緊,三丫頭以後可要受氣啊!我死也閉不上眼睛啊!”,誰也無法想象,剛才還很慈祥的老人怎麼頃刻間變成了一臉刻薄的晚娘,八十幾歲的老人家還十分有體力,哭起來,不,其實都算不上是哭,這種幹打雷不下雨的情況應該叫做‘嚎’,嚎的聲音響亮不說,時間還長。
    莫棋看著這樣的場景,很快就知道自己是犯了個大錯,隻怪她年紀太小,平時在家裏又太受寵,哪裏知道和老一輩人的相處之道,不知道老人家勢微力薄,最忌諱年輕人嫌棄自己。所以沒多考慮後果,直統統的就拒絕了,隻是這老太太反應也太過強烈了,沒見識過的一時間真的招架不住。
    這就是莫棋不成熟的地方,還以為這隻是一個意外,卻不知道這是自己與婆家的第一次短兵相接,類似的問題遲早會出現,無法逃避。
    “鍾陽啊,你是要把姥姥氣死啊!”老太太轉換了攻擊對象,開始罵鍾陽,聲調也提高了一個八度。
    這要是白素斐無理取鬧,鍾陽到還有辦法,隻是老太太這麼一發威,他到不好言語,隻是一個勁兒的陪著笑臉說小話兒。
    老太太傷心是一部分,其實還有一部分是受舊社會大家庭的禮教思想影響,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總歸是要新媳婦剛上門的時候殺殺她的銳氣,怎奈她老人家沒兒子,心底裏重男輕女的思想又不敢讓她對女婿發威,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實現她教訓媳婦兒的心願,今天可算熬到鍾陽帶女朋友上門,她怎會讓大好機會白白溜走。
    白素斐看著這一幕,並沒有上前製止,她對莫棋本來就不看好,之所以不敢明目張膽的反對就是怕鍾陽生氣,更不敢在眾人麵前收拾莫棋。如今自己老娘來這麼一出兒,正好嚇唬嚇唬這小丫頭,最好讓她知難而退,認為鍾家是土匪窩子,全都不講理。一害怕不肯嫁進來,那她兒子以後就不用處處巴結小媳婦兒,受那份煙粉罪。所以白素斐樂得看戲,臉上並沒有焦急的表情。
    老太太天不怕地不怕,隻是對自己的小女兒有些打怵,因為小女兒經常給自己零花錢,還隔三差五的給自己添置衣服首飾,她穿得出去的衣服和帶的金耳環,都是白素斐給買的。老太太‘作’了半天,看白素斐沒出來阻擋,更是如虎添翼一般,得理不饒人起來。
    鍾明朗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起身過來攬著老嶽母的肩頭,說道:“媽,孩子小不懂事兒,您別生氣,別哭了。今天畢竟是素斐過生日,咱別惹壽星不高興。這麼著,我替鍾陽他們小兩口給您賠罪,改天再讓他們小一輩兒的擺桌酒給您順氣兒,成不。”老太太聽了這話,偷眼看了看白素斐,看她還是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便還是自顧自的幹嚎著。
    莫棋卻越聽越不是滋味,這算什麼事兒,自己第一次上門兒就引起這麼大風波,人家以後對自己哪裏還會有好印象。看了一眼鍾陽,他好看的臉因為著急都有些扭曲,還全是汗水,她還是於心不忍,便忍下了脾氣,可謂是低聲下氣的說:“姥姥,是我的錯,您別傷心,店裏還這麼多客人,讓人家聽見咱家的事兒多不好”
    這句話又點著了炮,老太太止住哭聲,看著她惡狠狠的說:“我跟我自家人說話,輪得著你插嘴!小小年紀黃嘴鴨子毛兒還沒褪盡呢,就敢來教訓我!我用得著你管!”
    莫棋徹底無語了,遇到不講理的人事最沒有辦法的,你縱有千般道理在胸膛,她隻跟你胡攪蠻纏,你又能有什麼辦法。
    就這麼折騰了好大一氣,莫棋如此忍讓,已經在心裏暗暗的鄙視了自己好多遍了。見這老太太越演越烈,居然還哎呦哎呦的叫起來,隻說心髒不舒服。眾人雖然也看得出她是裝的,但也不好拆穿,最氣人的是,每個人勸老太太的時候都要加上這麼一句話“年輕人不懂事”,當莫棋第N次聽見這話的時候,她再也無法忍受了,自己不過是說了一句再正常不過的話,憑什麼在這兒受這種窩囊氣,我又不是你們家的童養媳,一點好處都沒有不說,言語行動間還諸多過分,真是無法忍受了。
    追根溯源,自己之所以趟這趟渾水,還不是為了能跟鍾陽有個好的發展,可事情發展到現在,他一直都顧忌自己的家人,連給自己一個安慰的眼神都沒有,也許在他心裏也在怪自己不懂事。這一瞬間,鍾陽的麵孔在她眼裏變得陌生,窗外的陽光也不再刺眼睛,黯淡了下來。
    莫棋突然覺得不值得,心冷得不行,可她自身的修養和接受的教育不允許她翻臉撒潑,拂袖而去。可她也不準備再低聲下氣的賠罪,索性也冷著臉不說話,也別指望我再放低姿態,既然原則問題發生了衝突,是非觀念天差地別,那就沒有必要再對此做出犧牲。
    盡管盡力想表現好一點,準媳婦的第一次上門還是玩現了。莫棋不願意回想那天發生的任何一件事兒,從最初的尷尬到後來的憤怒,每一個細節都讓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恥辱。到底是年輕氣盛,她當天從鍾家脫身之後就下定決心分手,隻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家宴,這家人都可以如此輕易把它變成硝煙彌漫的戰場,俗話說:新做的馬桶還有三天香,他們居然可以毫不顧忌的欺負她,難不成把自己當成俎上魚肉,這就想任意宰割了嗎?”
    那邊莫棋氣得七竅生煙,鍾陽的日子更是難熬,自從那天家宴結束後,莫棋麵無表情一言不發的攔下一輛出租車揚塵而去,他一直沒敢再聯係她。倒不是不把女朋友當回事兒,隻不過是怕碰釘子,除非你有刀槍不入的本事和視死如歸的精神,否則不要在女人暴怒的四十八小時之內招惹她們。
    想起那天的事情,鍾陽實在對善後的事宜感到頭大,與父母家人相比,他的力量太過薄弱,與莫棋相比,他的心又太過軟糯。如今除了鍾靚外,家裏每個人都不太看好這段姻緣,莫棋那邊又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也許換了一般的情侶,可能也就因此散了,但是鍾陽一想到與莫棋分手,一股強烈的不舍就從心底裏升騰而起,久久揮散不去。
    處於一段感情中的雙方永遠不平等,兩個人不可能精準的為此付出相同的精力和心血,總有更愛的那一方,也總有更倨傲的那一方。在愛情裏,誰更愛一些,誰就更卑微。他在家裏是少數派,在愛情裏是卑微派,在如此力量懸殊的的對壘中,他不確信自己能夠取得勝利。但既然他深陷於莫棋給予他的甜蜜愛戀,他就不應該冷落或者放棄她。
    這天,鍾陽接到了莫媽的電話,問他到底想怎麼樣,兩天以來不露麵,是不是有什麼不好的想法。自從莫棋變得冷麵冷心之後,他這是第一次間接的得到有關她的消息。因此鍾陽接電話時不但緊張,也不乏不可遏製的興奮。
    兩人在電話裏溝通了幾句,莫媽是徹底的放了心。自從那天女兒臉色鐵青,眼圈泛紅的回家來,莫媽就一直旁敲側擊的想打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兒,無奈莫棋這個倔種反過來倒過去就是一句話“我跟他沒戲了,別指望了。”,多餘再一句話沒有。莫媽實在沒辦法,才給鍾陽打了電話,也問明白了來龍去脈。
    無論如何,莫媽還是教訓了他幾句:“鍾陽啊,不是阿姨偏心,對女孩兒要講究張弛有度,莫棋確實是討厭破褲子纏腿的男孩兒,可咱也不能老冷著她不是。你的條件是不錯,可莫棋也不是壓箱底沒人要的,萬一這丫頭讓別人搶走了,你後悔可晚了。”鍾陽聽了這話,趕快就坡下驢,諾諾的答應著。
    放下電話的一瞬,莫媽心裏的感慨要多於憤慨,這年齡大一些的男孩子在判世處事上確實成熟,首先沒有在家人麵前一味維護莫棋,那樣隻會讓白素斐這樣的惡婆婆更憎恨莫棋。其次也沒有死纏爛打的追著莫棋道歉,而是給她足夠的空間和時間來冷靜頭腦。更何況鍾陽已經向莫媽懺悔加保證,反複地表明了自己的心跡。這男孩子確實值得女兒托付。
    由於S大是市內最大的師範院校,每年都要承擔者批高考卷子的事務,因為國家明文規定不許研究生和本科生進行閱卷工作中這種,所以專業老師都得去批卷子,專業課自然沒法上了,但不能給學生放假,學院裏就讓本科生自行進行社會實踐和學術研究,說白了也就是每天安排一兩場的演講或報告,請一些在中國高校授課的外國教授或者大使館的領事來講課罷了,因此莫棋有大把的時間,每天在學校趕完場子基本就回家了,不僅因為家裏得吃得睡得玩,主要是不想看見鍾陽,以為他絕對不敢去家裏找她。
    可這天她一進家門,就知道自己是低估了這人民警察的冒險精神。之間鍾陽端坐在自家的沙發上,手邊端著一杯豔如碧璽的熟普洱香茶,而自己沒出息的爹媽正一邊一個的跟他聊天,旁邊還放著幾件東西,大抵是那些很常見,價格卻不菲的禮品,三人聊得正熱鬧,空氣裏還彌漫著融洽歡快的氣氛,以至於當莫棋開門進來的時候,三個人還愣愣的沒拐過彎來,眼神裏都有些停滯。
    莫棋心裏這個恨,自己和這姓鍾的都要絕交了,爹媽還和人家熱熱鬧鬧的家長裏短,這真是欺負自己脾氣好啊!她贈送了三個人白眼三枚,隨後就要脫下腳上的涼鞋。
    她是天生愛美的性子,最喜歡穿修身塑形的高跟鞋,今天就穿了一雙七厘米的細跟涼鞋。莫棋是有心趕緊把鞋脫下來就關上門回自己臥室呆著去,眼不見心不煩。隻是這精致的鞋偏偏和她作對,鞋帶無論如何也解不開,莫棋也不舍得使勁用自己剛保養完的水晶指甲解那個帶子,於是她急的滿臉通紅也沒把鞋脫下來。
    鍾陽看著她著急的樣子,隻覺得好笑。看著她額前的長發被汗水濡濕,或多或少的貼在麵頰上,新染過的頭發在陽光下泛著深邃的葡萄紫色,映襯著她紅撲撲的蘋果臉和微含薄怒的杏核眼,顯示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嬌憨之態,就像是一隻爪牙都沒長全的小貓,還鍥而不舍的想要爬樹。
    鍾陽微微笑笑,沒多想就走了過去,蹲下身子,輕而易舉的把那細帶子解開了,又從鞋櫃裏取出一雙淺綠色的亞麻拖鞋放在她腳下,之後便想扶著她的手換下猶如高蹺一般的鞋子。
    沒想到莫棋躲開了他的手,怪腔怪調的說:“喲,我開門的時候還以為家裏來什麼貴客了呢,原來是鍾警官啊。您給我們家送禮可是找錯門了,你們局長,可不住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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