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相識 Chapter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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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儀式舉行的那天,從早上起,天空中斷斷續續的下起了小雨。隨著時間的推移,小雨變成了毛毛雨,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片蒙蒙的白色中,影影綽錯,不甚真實。
當天一大早,李致遠去敲宋楷瑞家的門。這些天來,終於學會看心上人眼色的李同學識趣的沒有再拿著那把宋楷瑞以前給他的鑰匙亂闖別人的家門,而是先敲門得到同意後在進屋。
敲了半天,沒有回應。
李致遠的眉頭慢慢的皺了起來,因為擔心宋楷瑞會發生什麼,他沒有多想的就用鑰匙打開了門。
“吱——”
滿室寂靜。
看著那空無一人的房間,李致遠不用挪動腳步便知道,宋楷瑞不在家。
他和宋楷瑞之間總是有著一種特殊的聯係。一個動作,一個表情,便可以理解對方的想法,知道對方的打算。有著宋楷瑞的空間,時間都安靜了下來,李致遠的心會自然而然的感覺到溫暖和慰藉。而現在,他的心並沒有這種感覺,換言之,宋楷瑞不在家。
李致遠原地愣了一下。
退後,關門。沒有什麼猶豫,李致遠下去拿車,直接開往了郊外的陵區。在那裏,今天有著一場告別儀式即將舉行。
風從開著的車窗中灌進來,李致遠並沒有理會它,反而有些希望這風能夠把他心底的慌亂吹走。宋楷瑞今天走時並沒有叫著李致遠陪同,難道說這是宋楷瑞給他的信號嗎?
搖搖頭,李致遠把剛才升起的想法搖掉。這是宋楷瑞表妹的葬禮,身為表哥,想要在這個時候一個人,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他想太多了。
到了地方,停好車。李致遠按著這裏的工作人員的指引,來到了那個屬於張若蕊的靈堂。
宋楷瑞站在那裏。
李致遠踏進大門的腳步頓了一下。宋楷瑞背對著他,抬著頭,正看著靈堂上那高高在上的張若蕊的照片。照片裏,張若蕊笑的高興,露出了她那白白的、小小的門牙,甚至連兩邊的虎牙也隱隱約約的能夠看到,可愛極了。
雖然是背對著,靈堂中除了他們兩人也沒有別人,甚至這裏還沒有開任何的音樂。看著他的背影,李致遠分明能夠感覺到他此時的心痛。沉重的氣氛從宋楷瑞的身上散發出來,無聲的蔓延著,充斥了整個靈堂。
李致遠上前幾步,站到宋楷瑞的身邊。
默不作聲。
人類發明語言,是為了表達自己的意願,和同族交流。常用的語言字數也就隻有五千字左右,我們用這五千字來進行日常的各種溝通。隻不過,語言有時候也不能準確的表達內心的情緒,或者說,語言也有蒼白的時候。
現在,此時,李致遠蒼白了語言。
他知道他應該說些什麼來安慰一下宋楷瑞,隻是,他又能夠說些什麼呢?世間的事情,好的壞的,宋楷瑞看的比他更加清楚,事件的前因後果,宋楷瑞知道的比他還要多。他曾經聽過一個詞,難得糊塗。雖然並不是很明白這個成語的含義,但李致遠覺得,若是宋楷瑞能夠糊塗一下,或許對於他還會更好一些吧。
看的太清楚,是痛苦的根源。
宋楷瑞看了一會兒照片,便轉身站在了家屬的位置上。看著他的動作,李致遠下意識的看了看手表,時間已經不早了,也到了別人來的時候了。跟過去,李致遠自然的站在了宋楷瑞的身邊,也以張若蕊家屬的身份自居。慶幸的是,宋楷瑞對他這一自動的行為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事實上,從來了之後,宋楷瑞就一句話也沒說過,這讓李致遠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也提了起來。
果然,陸陸續續的,有人來吊唁張若蕊。有宋楷瑞的同事,幾個相好的和宋楷瑞的老師;有張若蕊的同事,助手和公司裏的幾個模特。再別的人,也就沒有了。
前前後後,十個左右的人分別來和張若蕊告別。宋楷瑞盡著家屬的職責,向著每一個來了的人鞠躬,麵無表情。人們在他麵前時,偶爾會說一句節哀順變,但更多的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隻是一場私人的儀式,私人的再也不能私人了,人們不用故意做出任何樣子來給別人看,來的人也都是真心的為張若蕊的死而感到悲痛的。默默地的紀念便好了,又何必去說些套話來敷衍呢?更何況,宋楷瑞身邊的氣氛讓每個人都說不出話來。
李致遠在一邊看著,沒有做任何的動作,注視著宋楷瑞的眼神中卻有著掩不住的擔憂。
自從張若蕊死後,宋楷瑞的狀況就一直不好。不是成天的一句話不說,就是整日的忙著張若蕊的身後事。他知道,宋楷瑞這是以忙的借口來回避張若蕊死的事實,隻是,張若蕊身後事辦完後,宋楷瑞又將如何去度過這段難以磨滅的悲傷呢?
或者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吧。李致遠也隻能這樣的希望,希望時間能夠讓宋楷瑞從張若蕊的去世中重新好起來。
告別儀式定在上午,下午便要去火化,然後就是下葬了。一切都定的很緊,但儀式卻又進行的井井有條,不見絲毫的慌亂。可能這也托了來的人很少的緣故吧。
一個一個的都上來慰問了家屬——宋楷瑞之後,大家站在靈堂的正中間的空地上,低頭默哀。有幾個和張若蕊關係好的女模特兒們受到此時氛圍的影響,甚至已經暗暗的抹眼淚了。張若蕊性情灑脫,對人也夠真誠,在虛浮的時尚圈中也有幾個關係很好的、能夠聊得來的。
宋楷瑞對這哭聲恍若未聞。他站在那裏,有著一種獨特的氣質——融化在此時哀傷的氣氛中,消失掉了。
李致遠的擔憂更多了。
時間差不多要到火化,太陽也從東邊走到了天空的中間。宋楷瑞一直低著的頭終於抬了起來,目光掃視一周,看向了大家。被他的目光掃到,人們若有所覺的停下各自的心理活動,哭的人也停了下來。十幾個人都看著他,那位逝者的家屬,也是今天唯一在場的家屬。
“各位,時候不早了。大家可以先去用餐,之後會舉行火化,若是有什麼急事的話,現在離開也沒問題的。”
宋楷瑞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隻是那其中的溫度低了些。他的臉上沒有什麼太大的表情,隻是眼睛稍微眯起來,似笑非笑的樣子,好像是在對到來的人表達謝意,又好像是在對到來的人表示不滿。他站在那裏,周圍的一切都淡化成為背景,人們的眼中隻剩下了這位為死者哀傷的人。
客氣的說了幾句,因為時間也的確到了午飯的時候,漸漸地,大家也都散了。
宋楷瑞沒有走。來到靈堂中擺放屍體的地方。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張若蕊在木棺裏麵閉著眼,因為入殮師已經給她打扮過了,她的臉色再也不是當初在太平間中看到的那樣青黑,而是白裏透紅。身上穿著的也是她平日裏最喜歡的衣物,所有的一切都像她往日的樣子,若不仔細看,隻會以為張若蕊是睡著了而已。
是睡著了,隻是長睡不醒罷了。
李致遠像之前一樣的跟在宋楷瑞的身後,和他一同靜靜的看著躺著的張若蕊。他知道,若此時再不看看,以後都不會再有機會看了。
張若蕊可是算得上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總是自己做著決定,很少讓別人幫忙,在時尚圈中也是一個公認的有實力的新人。最關鍵的是,她今年才二十一歲。她本來有著大好的前途,有著充足的時間,可現在的情況,又是誰能夠預料的到呢?
李致遠看著那個介於女孩和女人之間的、睡著了的家夥。這是的靈堂中再次隻剩下他和宋楷瑞,隻不過這次有了音樂的伴奏。緩慢的樂曲透著沉沉的哀傷,讓人難以呼吸。
“她的家人呢?”李致遠突然開口問道。
今天是張若蕊出殯的日子,可家屬裏隻有一個宋楷瑞,而宋楷瑞的身份也隻是表哥。張若蕊的父母呢?李致遠知道,以宋楷瑞的性格,他絕對不會沒有通知張若蕊的父母的。那麼,就是他們不想來了吧。
話說回來,認識了這麼久,李致遠對於張若蕊家中的情況可以說是一無所知。想到這裏,他苦笑了一下。別說張若蕊,就是宋楷瑞,他對他的家裏也是一無所知的。
宋楷瑞沒說話。久久。
“大概不會來了吧。”
這句話是冷的,冷的可以結冰的語氣。
李致遠沒有接話。
“小蕊是私生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