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帝王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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穎才人承恩之事第二日已傳遍後宮。其實帝王施澤雨露在這古老宮廷中是再平常不過,隻是關於這承恩對象,就夠這些女人們品上幾品了。若是幾位妃子中一位侍寢,倒也無妨,無非便是眾人心裏酸上一把也就夠了;可若是新近宮人頻頻受招,那便要警惕了,隻怕又要多個勁敵。
果然,下午錦繡便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依舊是那一副大嗓門:“公子!公子!哎呀您還吃得下飯!您看看,昨晚奴婢說什麼來著?這不,今兒聖旨下了,穎才人晉為婕妤,就連她爹也是連升三級!公子?公子!您到底聽了沒有?”
李默無奈,隻得放下玉箸,輕輕按了按一直隱隱抽痛的額頭,歎道:“聽了,都聽了,人家好歹是主子,日後見著了稱呼她一聲婕妤便是了。”
“哎呀!”錦繡急得就要跳起腳來,“奴婢哪裏是跟您說這個呀!您怎麼一點都不憂心呢?這穎婕妤肯定不是善茬,到時候定會來找您的麻煩!”
錦初見李默眉頭越皺越緊,似是不舒服,忙道:“繡姐姐,那穎婕妤若真要來找公子的不是,咱躲也躲不過呀,還是順其自然吧。我看公子有些不舒服,你給看看吧。”
錦繡聞言忙去看李默臉色,真是比昨日蒼白許多,當下就著急起來:“公子您這是怎麼了,哪裏不適?您等等,奴婢去尋太醫。”話還未完,人已經出了廣慶宮,剩下挽留不及的李默頭疼不已。
太醫終是來了,望聞問切下不過是感染了小小風寒,卻讓錦初等人著急不已。
晚上宣帝來時,一雙盈盈桃花眼裏陰鶩可怖,不消說,廣慶宮眾人已自發領了責罰,於院中跪至月上中天,若不是李默求了情,還不知何時能完。
伺候的人退出殿外,李默躺在雕花大床內,閉眼聽著床邊那人解下一身束縛,上得床來,一把將他摟住。
懷中身體雖不如幾年前那樣反抗,卻也是一靠近便僵硬如石,讓人無從下嘴。宣帝在暗中扯出個晦澀的笑,他不奢望這人的笑靨相對,隻要他好好待在這高牆之內,免了他相思之苦便好。溫熱的掌順著手臂撫至他腕上,凸出的紋理,他知道那是什麼,親手加諸的疤痕,挑了他的手筋,斷了他的翅,讓他飛不得離不得。
李默手腕一轉,掙脫出來,那條刻意遺忘的傷痕此刻仿佛作痛起來,痛徹心扉的浪潮席卷而來,頃刻就要將人淹沒。當年一點一滴血汗交付學來的武藝,就因身後人手中刀片輕輕一挑,便付諸東流;一年一年寒冬酷暑,一點一點努力所得,化為烏有;那僅剩的支離破碎祈望,真正隨風飄逝。胸口因回憶揪成一團,隻有此時,才能覺察,原來,它還在跳動,嘣、嘣、嘣……
身後的人欺身過來,溫熱濕軟之物落在後頸,留下粘膩的紅印。穿得嚴實緊密的褻衣被一點點解開,裸露的脊背胸膛都被造訪。
李默翻過身來仰麵躺著,伸手就要解開衣帶。
宣帝按住他的手,啞聲道:“別,別動。”
將雙手置於身側,李默垂下眼簾。
乖巧柔順的樣子看得帝王身下愈加脹痛,卻不敢再進一步。許久後,方才躺倒在床的另一邊,歎道:“睡吧。”
天色還朦朧,宣帝小心起了身,招來人伺候洗漱。七八個人一齊湧入房內,手上托著衣物洗盆,卻沒發出一絲響動。
等眾人無聲地恭送了皇帝,錦初還未站起來,便發現李默已經站在床前了。他忙拿過屏風上的外袍給他披上,夏日的早晨,還是有些涼意,何況陛下走前還交代了今日讓太醫再來一趟,若又出了什麼差錯,可就不是罰跪那樣輕易饒過了。
“公子,您再躺會吧,待會再讓太醫瞧瞧。”
李默點點頭,不想為難他們,卻也不到床上了,走到窗前的榻上躺下。錦初拿了被子給他蓋上,李默皺皺眉,並不拒絕。若是早幾年,隨軍出行時哪次不是風餐露宿,身體也不見一點異樣,如今這身子,就像是紙糊的,一戳就破。
太醫來了,說他風寒已祛,隻是身虛體弱,須好好調理,切忌貪涼受風。這樣的話,這麼些年,他已聽得雙耳生繭,錦繡錦初卻聽得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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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高坐上頭頂鳳冠的女子一手撐額,似在假寐,聞言微抬臻首,露出一張端莊典雅的臉龐來。隻聽她漫不經心道:“怎麼了?”聲音婉轉沉靜,又透含著一絲威嚴。
那宮女靠近幾步,輕俯著身小聲道:“昨兒個廣慶宮那位病了,底下伺候的奴才被陛下罰在院中跪了一宿呢。”
“哦,”女子慢慢直起身子,“他倒是金貴。”
“娘娘哎,他一名男子再金貴也強似宮裏各位主子吧,依奴婢看,那是陛下過於緊張了,也不見得哪位嬪妃病了陛下有如此表現。娘娘,您說他到底是哪裏好了,半殘的身子,又無趣得緊,怎麼能把咱陛下迷得如此模樣?”
“晴姑姑!”女子突然在此時拔高了音量,話語中透出些許警告之意。
那名被稱為晴姑姑的宮女好似突然醒悟,慌亂地四下逡巡,又重重在自個兒臉上摑了幾掌,口裏急急道:“奴婢逾矩了,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好了好了,本宮知道你是為了誰好,隻是陛下的事,便是本宮可也不敢多說一二,你早該記住才是。”女子看她兩頰已經通紅高腫,方才開口阻止。
“是是,奴婢記住了,謝娘娘。”
“下去吧,本宮乏了。”女子擺擺手,示意宮女退下。
“是。”晴姑姑邁著小碎步快速後退,到了門前,才敢轉過身趨步離去。
高坐上的女子卻在此時睜開雙眼,明眸璀璨,哪有一絲乏意?
哪裏好?那人不僅腿有殘疾,雙手不便,還是個男子,你說他哪裏好?
哪裏好?嗬,若本宮說得不到便是最好,你信麼?若本宮說陛下動了不一樣的心思,你敢信麼?
皇帝或許未必清楚自己對他是怎樣的情愫,但僅僅是不一樣這三字就足夠了,帝王的愛,一般人求不得,便是得了,誰又能受得住。
人呐,光有自知之明可不夠,還得知進退。
她穩坐中宮這麼多年,看著那些女子爭寵得寵失寵,自個兒本該處於那漩渦中心,卻至今仍能安安穩穩,地位巍然不動,皆因於此。陛下寵你那是福分,好好收下便是,若是認不清本分,妄想得些不該得之物,管些不該管之事,便活該咎由自取了。
廣慶宮那人也算是宮裏的老人了。她還記得那是載德十三年,彼時陛下還是慧王,她是慧王正妃,想來依稀覺得那年夏日分外酷熱,王府裏那時也有那麼個看似尋常的男子,卻被王爺捧在手心上,後來先帝暴病王爺登基,那名男子無聲無息消失於宮牆內,再沒人提起。廣慶宮那位就是那年初秋進的宮,到如今仁熙四年,粗略一數,三四年光陰一晃而過。這些年宮裏的人來了,走了,沒了,如今資曆最老的除了她自個兒,永和宮的淑妃,液池宮的瑾妃,就數他了。她們三人早已認清了,廣慶宮那人是個禁忌,惹不得,招不得,就憑他毫無姿色卻至今聖寵不衰。
這兩年陛下脾性越發收斂,慧王時的鋒芒早已不可查,雷霆雨露皆施於無形,以至於有人讚他是仁愛厚德,一代明主,隻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這句話用來形容皇家之人再合適不過,那些看不清事理的人哪裏曉得。
也難怪總有不知好歹的新晉宮人要去觸那忌諱,要尋那人的晦氣,她們真以為陛下不管這後宮之事?她們真以為自己這個皇後會睜隻眼閉隻眼由她們鬧去?結果呢,這麼久了,那人不還是好好地?倒是宮人們換了一批又一批,卻是沒有一位出挑的。怎麼就沒人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呢?
如今陛下有五兒兩女,她的皇兒是嫡子,入主東宮最是名正言順;淑妃膝下有一皇長子,還有最小也是最惹人憐愛二公主,最得皇帝喜愛;瑾妃之子皇三子自小聰明伶俐,頗有陛下當年的風範,且瑾妃在她們三人中最受寵。因而她們三人算得上勢均力敵,而後宮其他皇子妃嬪皆不成氣候。如此清晰的局勢,如此平衡的勢力,誰也不討好,誰也不吃虧,那麼,哪一個還有精力去禍害廣慶宮的那人?
陛下為了他,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那些自個兒往刀口上撞的年輕宮人,不是正好觸了這條龍身上的逆鱗了麼?陛下如今自個都打不得說不得的人,哪輪的到別人糟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