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18歲，無特長無嗜好，不知前途在何方。隻是身體中蓬勃的生命力在不斷滋長，挺拔向上，即使並不明白太接近天空注定要受到懲罰。
    地球上的人原本隻說一種語言，他們聯合起來搭建高塔，要去看看那白色的雲中究竟藏了什麼寶物。這舉動激怒了神靈，他們鄙視這些粗俗的人類，於是一道神祗下至人間。人類的語言從此分為幾大語種，搬磚的聽不懂砌磚的，砌磚的聽不懂搭梯子的。最後，人類再也無法完成那巨大的高塔，受到上天的懲罰。
    這個道理被我忘在腦後，好奇心促使我犯下一連串不可饒恕的錯誤，這錯誤中，便有一個風情萬種的她。
    過了初秋天氣也轉涼，但她每晚依舊在天井裏洗澡。月光將她鍍上蜜蠟，一層一層，攝人魂魄。她打了水放在天井裏，站在樹影婆娑的葡萄架下沐浴。那水聲尤其好聽，叮叮咚咚仿佛初雪一般，一片一片飄入我的手心，一片一片激起一汪漣漪。身邊的小舞睡的正酣，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聽什麼聽得如此入迷，他隻活在自己單純的世界裏，罩著玻璃，純潔，透明。
    我坐在窗戶邊上，打開一條縫兒，秋風帶著蜜桔，挾著桂花的香氣潛入房間。我還聞到雲姨身上特有的香氣，她在月光下清洗圓潤的肉體，一雙巫山雲雨的眼順著水滴緩緩移動，直到她看到床邊的我，直到我對上她的視線。水珠不斷從她身上滑落，一點一滴，打醒夢中的我。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都是不應該的，她是我的繼母，就隻能是我的繼母。一切非分妄想都不是應該，要是別人知道，他們會尖酸刻薄地吐出四個字：大逆不道。雲姨站在遠處看著我，眼神中有我看不懂的火焰正熊熊燃燒，她的胴體，她高聳的乳房，都在那個夜晚融化在秋色中，那樣迷人，那樣扭曲。
    又是一個溫暖的午後，我從學校偷溜出來，推著自行車前往我的秘密基地。我不在乎是否要好好學習，也不像別的男生一樣在乎女生們微微隆起的乳房，還有她們精心裁剪的校服，她們頭發上五顏六色的發卡。我總以為自己是沒落的少爺，雖說吃不上美味珍饈，也不至於拿鹹菜饅頭充饑果腹，那些穿著校服紮著馬尾，翹著小手指舔冰棍兒的女生們總讓我覺得肮髒，一種青春期特有的肮髒。她們像是卑賤的丫頭，讓我產生不了任何情愫，即便在那個年紀我是該與女生交換情書，買包話梅一起吃，看電影，找個私下無人的地方亂摸一通。可在那時我並沒有這些衝動，讓我在意的，隻有一個白色的男人。
    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溫暖得幾乎將我融化。四處都飄來這個季節獨有的香氣，特別是那蜜桔的味道催促我扔下自行車，快步走向那片蜜桔的中心地帶。
    那個人會不會來？他是不是還穿著一身白衣，他是否依舊會跟我有禮貌的問好？
    我想見他。
    我的額上滲出汗珠，心髒聲震耳欲聾，可惜我看不到那個白色的人，除了金黃的蜜桔，除了湛藍的天空，除了壓得人喘不過氣的綠色，我看不到他。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怕是上次下手太重讓他害怕了。
    我想見他。
    “你在找我？”
    他坐在不遠處看著我，樹葉在他身邊散落，像是圍繞這個花一般的人，他麵前依舊支著畫板，散落著明快的線條和輪廓。他笑的時候眼睛向上彎起，像極了那晚的月牙。他眼角的淚痣更是風華絕代，舉世無雙。我不禁看得癡了，即便我知道他是個男人，我明白這不過是與他的第二次見麵，可我更清楚不過的是，在那時在那刻在那瞬間，我已經落入他的天羅地網，注定是他的手下敗將。
    捕獵有的時候隻要一招就能製勝，關鍵在於時機和方法。我摘下眼前的蜜桔向他走去，他斂起笑容，眼神裏充滿戒備地盯著我。
    我輕輕扔給他，逆著光張開口，像是個青春期執拗的少年。
    我說：“卓淩，我叫左晌。”
    他看著手中的蜜桔，仰著頭看我，瞬間他眼裏寒光四射，他說：“你好，左晌。”說完手中的橘子被狠狠扔出，砸到我的額頭上。我一個踉蹌倒在地上，他在遠處看我一身狼狽，哈哈大笑，我有些暈眩，為他扔出的武器，為他漂亮的酒窩。我從地上爬起，撲過去與他廝打成一團，他比我高比我年紀大，根本不害怕我那些花拳繡腿，三兩下將我反身壓住。我動憚不得，隻能別過頭惡狠狠地等他。
    “瞪什麼瞪，小屁孩兒。”
    那雙紅唇中吐出來的遣詞造句流裏流氣，簡直不像是這人該有的風度。我被壓得一口氣喘不上來，紅著臉爆青筋的樣子一定逗樂了這人，他笑的前仰後合幾乎壓斷我的肋骨。
    “下去！”
    他殘留著笑，伸出手掐住我臉上的肉，他說：“明天我還會來，到時候你再報仇吧。”說完又笑作一團，揚長而去。
    若那時我知道今後發生的事，我發誓絕不會去招惹他，絕不會跟眼角下有淚痣的人相親相愛，因為那絕對是個錯誤，後悔一生的錯誤。
    隻是那時，我愛上他，覆水難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