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誰折了蒹葭,成你一世的無瑕 第十四章 欲倩煙絲遮別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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榭兒忙聞聲轉頭,便看見了倚在船尾,閑適搖扇的黃三爺,還有曹寅。
榭兒看他們悠閑的模樣,又看表哥在船頭使勁劃槳的汗流浹背,再加上先前他們對自己的戲謔,更是新仇舊恨,氣不打一處來,起身走至船尾,指著他倆鼻子說道,“喂!你們倆倚在船尾納涼啊!起來!劃船去!”
“喲,我們雖體力上沒出力,可不是替你們這群人想出了詩句麼?”皇上笑道。
“哼!這麼簡單的詩,不用你想我也知道,你就不用賣弄了。有本事去劃船去!你連這小小的船都劃不來,那可真是笑掉大牙了!哈哈哈!”榭兒插腰,仰頭大笑狀。
“你!好你個伶牙俐齒的小公子!”皇上被她這麼一激,便要去劃船。
“爺!還是讓曹寅代您,爺您坐著便好。”曹寅見狀,忙製止住年輕衝動的皇上。
“納蘭小公子,還是先由曹寅代納蘭公子劃船吧。我家公子不悉水性,萬一有個差池,小的擔待不起,還請小公子讓一步說話。”曹寅起身恭敬道。
“這還像句人話!嗯!”榭兒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朝皇上吐了吐舌頭。
“你!”皇上合上折扇指著她,隻是拿她沒辦法,隻好氣呼呼地揮手讓曹寅去劃船。
“嘿嘿嘿!”榭兒打贏勝戰一樣高興地推著曹寅走到船頭,嚷嚷道,“表哥!曹寅大哥來替班啦!快下來休息會兒。”
“曹公子,那便辛苦你了。”容若見曹寅來到,便把船槳交於他手中。
“納蘭公子不必客氣,快去休息吧。”曹寅接過船槳,登上船頭賣力地劃了起來。
容若下了船頭,坐在了船的一邊,榭兒偎著他。這船舷很低,伸手便可以拂著水,榭兒把手伸到手裏,隨著船移,碧波一路穿滑過她的指間,好不涼爽。水塘有些大,一眼望不到邊,方才棲月姑娘又交待了,懸紙隻會懸在荷花之下,這才減小了難度。曹寅隻管往荷花叢裏鑽去,這裏的荷葉荷花都過了人頭,船隻在其中滑行,隻引得一路蓮顫,遠處看去不見船隻,隻覺得是微風拂過。
他們一路拂花鑽葉的,突然榭兒大叫道,“曹寅!快,左邊有個紙條!”
曹寅聞聲望去,果見遠處左邊高出一截的荷花上用紅線係著一個紙卷,他連忙加快劃去。就在要接近紙卷之時,榭兒在船上一個跳躍,欲一手抓下紙卷,卻撲了個空。
“哈哈!是我的!”陳其年不知何時,從那荷花邊竄出,一手扯去了紙卷。
“野曠天低樹。不是我們的。”陳維崧展開紙卷讀道,又轉頭對榭兒說道,“不知是不是你們的,哈哈哈。”他說完便把紙卷拿走了,船身一個旋轉這便劃開了去。
“還好不是我們的句子。”榭兒原本氣急敗壞地直跺腳,聞他這麼一說才長舒了一口氣。
曹寅這時明顯體力不支,比先前慢了下來。榭兒見狀又是心疼又是著急,忙拉起正側倚著打盹的皇上,“你個懶豬!去!劃船精神精神去!”
“啊?烤豬,在哪?”皇上抹了抹哈喇子,驚醒道。
“說你呢!懶豬!別人都輪過一遭了,換你了,隻剩你在睡覺!快去!”榭兒謊稱他們都已劃過,使勁拉起皇上,從背後頂著推著,不由分說地把他弄到了船頭。
“喂喂!我自己會走!”皇上被她推得在船上左右搖擺,驚道。
曹寅抹了抹汗珠,不禁意間瞥見了身旁的皇上,忙停了下來,“爺,您怎麼來了,回去歇著吧,曹寅可以的!”
“曹寅,這回你可不許再護著他了!”榭兒製止道,“他個懶豬在後麵睡覺,別人都瞪大了眼睛找紙條,就他這麼閑,不如替你劃會兒船,以解無聊!豈不大好!”
“劃就劃,本少爺又啥不會的!曹寅,你下去吧!”皇上賭氣道。
“爺……”曹寅擔憂地遲遲不肯交於船槳。
榭兒見狀一把搶過,用力地遞給皇上,皇上被她這船槳一拍,手中的折扇啪的一聲掉到了水裏。
“啊!我的寶扇!”皇上驚叫道。
“區區一把破扇子,值得你叫成這?快劃船去。快去快去!”榭兒推著無比傷心的皇上,推上了船頭。
“喂!這可是王羲之的寶跡!”皇上痛惜地說到,見榭兒不理他,隻好沮喪地拖著船槳登上了船頭。
皇上獨自站在船頭,把弄著船槳,不知如何下手,他轉頭看著船裏的榭兒,正對他投來嘲笑鄙夷的目光,皇上見狀,心中氣悶,便狠下心來,硬著頭皮劃了起來。
這船並不聽他使喚,不曾劃去,隻在原地旋轉,停之不住,旋轉得越來越快。船上使勁晃了起來,眾人驚叫,忙死抓著船沿,生怕落水裏去。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大聲呼喊了起來。
“那位公子,快停手快停手!”有個公子喊著,卻止不住把頭伸到船外使勁吐了起來。
眾人見狀皆掩鼻,紛紛朝皇上擺手,示意其快快停止。可皇上手腳亂舞,船槳並不隨人意,還是四處亂劃,船身越擺越厲害了,所有人都在船上東倒西歪。
“啊!”隻聽“撲通”一聲,一個瘦弱的公子被甩了出去,重重地丟入水中。
“有人落水啦!”榭兒驚叫道。
“我去!”曹寅聞聲,一個箭步一點船板,撲身下水。
“榭兒快去幫忙控製住船!表哥和曹寅救人去!”容若交待了一聲,便也一個魚躍跳入水中。
“哦哦……”榭兒驚亂地答應著,慌手慌腳地搖晃上了船頭,她和皇上緊緊握住船槳,亦是不懂如何劃船,還是隨之旋轉。她不是榭兒,她是小梨,她不是江南熟悉水性的女子啊,她大學沒教劃船啊表哥,你快上來啊!
“你劃那邊,我劃這邊。”皇上握著榭兒抓住船槳的手,喊道。
榭兒見狀忙抽出手去,生氣地踩了皇上一腳。
“疼啊!你幹嘛!幹嘛踩我,你是故意的。”皇上丟掉了船槳,抱起那隻被踩痛的腳,單腳在船頭跳躍著,喊疼。
“誰讓你摸我手!”榭兒撇嘴小聲道。
“你說什麼?沒聽清。”皇上一邊抱著腳一邊跳躍著問。
“說你的豬蹄踩爛了可以頓栗子吃!”榭兒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你你!”皇上被她氣得,一手指著她,卻忘記了他現在單腳站立,這下身子更不穩了,便使勁搖晃了起來,眼見著又要跌下去了,榭兒連忙一個疾步上前拉住他。
皇上一個踉蹌,被榭兒一把扯了回來,撲在了她的身上。
“走開!”榭兒一驚,一把推去,又是“撲通”一聲,皇上便也跌了下去。
“救朕!曹寅!啊……”皇上不諳水性,在水裏撲騰著,眼看著水快滅頂了,榭兒在船上又是後悔又是著急,不知如何是好。她跪在船板上啜泣著,很是無助。
“船槳……”皇上在水裏艱難地呼喊著。
“啊!是,船槳!”榭兒聽聞,忙慌亂地拿起船槳,努力地朝他伸去,可是皇上幾個撲騰恁是抓不住,她又是著急又是哭泣,“你不要死啊!不要啊!”
船內眾人聞聲,紛紛趕至船頭,伸手幫忙遞著船槳。
皇上這時使上了吃奶的勁兒,一把抓住船槳,死死抱住。眾人一喜,忙加把勁地往回拉,榭兒在船上伸長了手,準備拉他。
這時容若和曹寅攙扶著落實的公子,遊到了船邊,一個使勁把他推上了船。曹寅也一把登上了船,拉過水裏的容若,一同上了船來。方見船內眾人不見,忙朝船頭望去,隻見眾人舉著船槳,正賣力地往回拉。曹寅心下一驚,不顧渾身濕透,忙趕到船頭,“啊!”他見此情景,幾欲暈厥。他最不願看到的事還是發生了,皇上!
曹寅又是一個跳躍,撲入水中,遊到皇上身後,雙手托起他,朝船邊劃去。皇上已然被水嗆得神誌不清,隻往外吐著水,卻還是緊緊抱著船槳。
曹寅一推,眾人一拉,很快皇上就被救上了船,榭兒和容若一人一手拉住皇上,把他扯上了船。曹寅體力已然不支,在眾人幫助下,一個翻身,癱在了船板上,嘴裏還不斷念著“快救……救皇上……”話沒說完,便暈了過去。
“曹寅!”容若驚道。
“表哥!黃三爺嗆了好多水,快死了吧!你快看看!”榭兒跪在皇上身邊啜泣道,“嗚嗚,都是我,都怪我……”
“榭兒……”容若愛憐地撫摸著她的腦袋,“沒事的沒事的,我看看。”
正在這時,紅衣聞聲劃來,“怎麼了?納蘭公子。”
“這位公子不小心落水了,還請姑娘快快送去醫治。”容若道。
“快!”紅衣命身邊兩個小廝,從容若船上把皇上拖上了自己的船,榭兒扶著皇上,傷心地哭著也執意跟了上去。曹寅見狀忙欲登船,卻被紅衣止住,“公子莫再上了,紅衣小舟一葉,水恐難載了。由納蘭小公子跟著便好。請放心。”
紅衣說完便劃著輕舟,穿出了蓮浦,很快便不見了蹤跡。
小舟一路飛馳,不一會就趕至水中一小閣之中。紅衣一行人將皇上扶至閣中,榭兒跟了上去,卻不見閣中有人。
“納蘭小公子,紅衣這就去‘春水小築’中接大夫,你先照顧著黃公子。紅衣很快便來。”紅衣劃了小舟朝春水小築趕去。
榭兒把皇上平放於閣中地上,跪在他身邊搖晃著他,叫喊著他,就是不見他醒來。榭兒突然想起遊泳課上老師教過的緊急救生法,可是這一著急,就恁是想不起來了,隻怪當初沒好好學,到要用時才手腳無措。
小梨啊小梨,你太沒用了,若是他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你快想想怎麼救人吧,等大夫趕到恐怕已經氣絕了。
好像要心髒按壓,好像還要嘴對嘴吹氣……好像?哎……到底要怎麼弄嘛……老師,你再教我一遍吧……我想不起來了啊……
榭兒撓著腦袋,心下一橫,算了,死馬當活馬醫了。
她便跨上了皇上的身體,接著把右手疊在左手上,放在他胸腔上,使勁地有節奏地按壓起來。不一會兒,皇上哇的一聲,吐出了好些水來。榭兒見狀,心下一喜,忙更加使勁地按壓。
可是這麼按了許久,皇上再沒動靜了。不會死了吧?啊?榭兒一陣慌亂,忙用手指放在他鼻尖測了測呼吸。
不會吧?沒用呼吸了!你不要死啊!對不起!我再也不推你了!喂!求求你醒醒吧!
榭兒使上了全身的力氣搖晃著他,隻見他麵色鐵青,嘴唇發白,毫無反應。
對了!吹……吹氣!
榭兒不管不顧,便深吸了一口空氣,迎上了他發白的唇,使勁吹了進去。見他還是毫無動靜,便又按壓了一會,之後又吹氣。這樣反反複複了好幾次,皇上眼皮終於微微動了一下。榭兒大喜,更加緊了吹氣。
這時,一陣大風刮過,吹落了榭兒頭上的帽子,淩亂的鬢發在風中飄舞,皇上突然睜開了眼,隻覺唇上微熱濕滑,模糊之中看見他身上伏著一位絕代佳人,正親吻著他……她麵如皎月,楚楚的雙目懸著淚珠,梨花帶雨,長發垂下,幾縷青絲隨風起舞,是水中的蓮花仙子麼……她太美了,從來不曾遇見過這般淒婉的美人……她正吻著自己……眼神哀憐淒楚……讓人沉醉……啊……怎麼會頭暈……皇上看著想著,嘴角含笑地又昏睡了過去……
“納蘭小公子,快!大夫來了!”紅衣在遠處高聲叫喚著。
榭兒忙理了理頭發,戴上帽子,抹了抹淚痕,用袖子替皇上拭幹水跡。
不一會兒,紅衣帶著大夫登上了小閣,替皇上診治了一番,他道,“紅衣姑娘,這位公子並無大礙,隻是嗆了水,昏睡了過去。送往避風處,靜躺一會便可安好。恐著了涼,請紅衣姑娘備些薑茶,讓這位公子睡醒服用。”
“好好,多想大夫。”紅衣感謝道。她便讓跟來的水芸用她的船隻,載了榭兒和皇上回水榭歇息,自己劃著小舟送大夫回去。
容若一行人也因此棄權了比賽,早早回到了水榭等候,棲月自是百般安慰。容若久久不見榭兒回來,焦急得直在廳裏來回踱步。曹寅心下更是七上八下,擔心皇上若是有個閃失,不但自己人頭不保,家族受到牽連,大清更是少了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罪責實是在小,他亦是在大廳搓著手,來回踱步,額頭汗珠直冒。
棲月初辦文會,自是經驗不足,考慮不夠周詳細致,現如今造成此事,心中自是萬分自責,亦是擔憂,但她還是神情自若地主持著大局。
“小姐,小姐,沒事啦沒事啦!他們回來了……”候在廳外的丫頭遠遠地看見水芸劃著船,向她們作出了無事的手勢,便趕忙跑回來稟報。
“太好了!”棲月心裏大石終於落地。
“榭兒……”容若聽聞,一個箭步衝了出去,曹寅亦是緊跟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