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傾盡全身的氣力，也隻能仰頭而望，水滴滴答答，此刻的我定然狼狽萬分，我帶著祈求的目光凝望於他，隻是，我在祈求什麼呢？
    我奢望著他若抱嫣然一樣將我擁入懷中，還是為我披上外袍執手而告？
    他站在那一動不動，日光閃耀過的眼，我看不清他的容顏，看不見他是生氣還是憤恨，周遭的氣息仿佛凝固，無聲無息。
    我仰望於他，良久，可他再沒有往前踏出一步，而後，我終於定下心神，低頭，聽到牙齒打顫的咯咯聲響。
    此刻，我仿佛落入荒島，分明有一艘船能夠帶我離開，可是，他卻是飄零得離我越來越遠，任憑我多努力，也跟不上。
    原來，他來，不是辱罵，卻也不是救贖，他隻是靜靜地看我如此狼狽，再揚長而去。
    他轉身的刹那，我仿佛能聽到布料的斯磨之音，那窸窣碎響震碎我的耳膜，我便再也忍受不住：“長天——”
    我喚他，用盡所有的氣力去喚他。
    終於，他轉過了身，我便帶著淚花傻傻地笑。
    是的，我寧願他罵我打我，卻也忍受不了，他隻是匆匆而來匆匆而過——我們就如陌生之人。
    可是，即便他再是折身，也沒有打罵於我，聲音溫柔得若漂浮在空中的雲彩：“紅薔，是我，對不起你！”
    他於我說的，卻是一個對不起。
    “對不起？”我問他，卻又問自己，心猛然一揪，仿佛已然猜到了他接連而下的話語。
    我不想猜到，可又是猜得那樣準確，他一頓，隨後繼續的是：“但你也不該……”
    他果真——不信我。
    “我沒有！”我那樣果斷地說出，聲音極大，惹得躲在門外的奴婢微微側耳。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可嫣然她的孩子沒有了！”這一次的話語送出，卻已是聽不到任何的情感色彩了。
    這一刻，我知道自己再多的話皆是多餘，我要怎麼辦？
    我不與他說嫣然，不與他說奴婢，我隻是伸出手，給出最後的請求：“大殿下，扶下紅薔，好麼？”
    他聽後，自然地伸手，隻是手始終停在半空之中，最終收回。
    於是，我的手，亦是緩緩、緩緩滑落，支撐過我的身軀。
    我低頭，說：“放我出去！”
    渾身濕漉漉，但身體卻仿佛沒有之前那麼冷了，我便是揚著眉，又重複：“放我出去！”
    長天蹲下了身子，頭略低，我們的四目便是那樣相碰，他或許是瞧見了我心底的決裂，所以說：“紅薔，你變了！”
    他說我變了，可我究竟是在何時何地何處而變，究竟是為誰而變呢？
    他隻是看到我的改變，是否看到我的可憐無助，簌簌發抖呢？
    他在我哀求之時隻那樣高高站立，卻在我話語強硬終於近了距離。
    我是否真的變了？
    可是，我曾住過你的心間麼？那時的我又是如何模樣？
    我問他：“我變了，那麼以前的我，又是何模樣？”
    我想他說出答案，因為我遺失了自己，我忘記了自己以往模樣。
    可他不說，複又站立。
    我不能陷入那感情深淵，所以我理順心境，即便匍匐於地，也不能舍棄高貴：“我要出去，別人不知道我的身份，大皇子你會不知道麼？”
    而後，我看見他點頭，道：“我自會放你出去，也會去請太醫瞧你！”
    那算是對我的應答，可我沒有絲毫的高興，便是在昨日，我們馬車跌宕，他是那樣坐在我的身側，柔柔而望，可今日……
    “可曾後悔……”我還是忍不住，我問他，但話至一半，卻不知究竟要問什麼。我想問他是否後悔將我接入府中，還是後悔去爭奪這個太子之位。
    可最終，我什麼也沒問，因為，世上沒有後悔藥。
    我無權後悔，他貴為皇子，可麵對著過往選擇，他亦是無法重新來過。
    我話問得不完整，卻不曾想，他居然答了：“不，不後悔！”
    我驚訝於那，目送著他離開，聽著他對那些婢女的吩咐，半晌不曾回神。
    他說不後悔！是不後悔接我入府，還是不後悔爭奪那個尊貴之位？
    混沌中，隻感覺那些婢女極為不情願地將我扶著送入下房再散去。
    我極是勉強地換了衣衫，隻覺力氣幾乎抽幹，便挨著床榻睡去。
    其實，我並不想睡，因為現在的我，睡著間便會做夢，夢中場景，過往曾經，花團錦簇，可醒來，才覺一場空。
    那歡笑便在眼前，可伸手什麼都握不住的感覺，令人痛心。
    可我已然支撐了那麼久，眼皮打架，我熬不住，所以我昏昏而去，再入那虛幻地，尋著虛假慰藉。
    但這一次的夢中，沒有長天。
    我看到的是嫣然蒼白的臉，那樣痛苦涕零，在看到我的瞬間，拚命像我撲來，不住而嚷：“還吾兒命！還吾兒命！”
    我嚇得轉身逃離，撞到了一人身上，抬頭，居然是長空，我那樣緊緊攥著他的袖子，驚慌失措道：“救救我，救救我，不是我幹的，不是我……”
    可他甩開我，亦是憤恨：“就是你幹的！你就是那樣的女人，出賣了我還不夠，還害死別人的孩子，你就是那種不知廉恥的女人！”
    我木訥而住，拚命告訴自己，這隻是夢隻是夢，可我怎們也醒不過來，我隻是再一次逃離，逃離嫣然的索命，逃離長空的緊逼。
    我想停頓，告訴長空，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過任何誓約，我的舉動，不能算出賣。
    可是，前車之鑒，長天不信我，他又怎會信我？
    我來到大皇府成為人質，便是意味著將他拉下太子之位，這怎會不算出賣？
    我除了逃，別無他法。
    可最終，我無處可逃。
    我居然……看見了她，那個穿著一身白衣，蒙著麵紗，喚作梨溶的女子，她擋住了我的去路，似乎想對我說什麼。
    可我不急顧他，但扭頭，嫣然不見了，長空也不見了。我終於緩和而過，停住了腳步，帶著好奇而問：“你究竟是誰？”
    她沒有回答，去揭她的麵紗。
    麵龐話落，她的麵容就呈現在我的麵前，根本不是我先前所見的模樣，那容顏……分明……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