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舊蹲下身，將那粗磁大碗撿起砸下，撿那利刃猛然間朝著自己的左臉割去，一陣錐心之痛傳來，脖頸間感覺到了冰涼涼的液體，手中力道失卻，那瓷片落入地，清亮一聲。
    “你……上官紅薔……你瘋了！你怎麼，怎麼……”赫連嫣然嚇得花容失色，拽著裙擺匆匆便是要望外去。
    是啊，我是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去做，隻是我別過臉，看地上娘親，她目光驚恐，眼淚不絕的那一刻……埋藏在心底的痛掩住了麵頰的疼。
    勸我離開長天的人，是我的親娘親！她為的人，是赫連嫣然。
    我這樣的舉動，或許是賭氣，更或許是，我不想將那樣三個字說出，仿佛我果真說出了那樣三個字後，我與長天，便永永遠遠的不可能了！
    但現在，這樣一道傷，我們之間……是否還有可能？
    曾記得，有人說過，若是真心相愛，是不會去管對方的容顏憔悴至如何的。
    那微弱的希望溫暖過我的心，我在嫣然離開的最後一刻喊住了她的名字：“赫連嫣然！”
    她頓了頓腳步，但並沒有回轉頭，也許是害怕，也許是思考。其實都無所謂，因為我隻是用足夠響亮的聲響告訴她：“現在你可以放心了，所以也請你記住，千萬要將太醫請到！”
    話落，她拐彎間離開我的視線。
    那一場風波仿若平靜，可那瓷碗迸裂的聲響依舊回蕩在耳畔，我仰頭，看那牢獄之頂的陰森，終於伸手，去摸自己的左邊臉頰，一手的血，帶了血腥之氣，我便是那樣捂著，癡癡傻傻的笑。
    用這樣一道疤痕，去換對於長天的愛，或許來說，也算是值得！
    “薔兒，你……”娘的臉已是煞白，沒有了任何血色。
    我便蹲下身，看著娘親的憔悴不由自主地去伸手，娘的麵龐也沾了血，詭異的紅，我瞧著那樣的畫麵，不由嗬嗬而笑，任由娘親的手抓住我撫在她麵龐之上的手，看她對我搖頭，替我心傷……
    於是，我笑著笑著，便是哭了！
    記憶中的娘親，便是如現在這般，無時無刻不嗬護著我，關心著我。春日暖閣，她一筆一畫間，教我練字作畫，微笑而對；夏日劍舞，她在一側，笑容安詳地看我，為了鼓掌，替我抹汗；秋葉翩躚……那幕幕情形，我記得的永遠是娘親對我的好。
    可為何今日，她苦苦哀求於我的……
    “薔兒，娘親對不起你，可是……咳咳……是娘親害了你……你為什麼這樣傻……為什麼要……咳咳……這樣做？”娘親問我。
    我問自己。
    我為何要這樣傻……
    可這可算是傻麼？
    “你性子擰，其實，娘親早便該是想到……可……可……”
    是啊，誠如娘親的話，我性子如此，早變不了了！那劃臉，也許看來是我一時衝動，可若是重來，我選擇的或許依舊是此。
    臉上的血似乎結疤，可娘親的眼淚依舊在淚，我看著那淚眼婆娑，心亦是疼痛，回想娘親話語聲聲，從我劃破麵龐那刻起，她便一直在自責，她說是她的病害了我……我聽過，便沉默，不去勸阻……傷我的，是她的話，而非病……隻是那麼久了，她身子已然虛弱，再那樣哭下去……
    “娘，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勸她。
    可她搖搖頭，道：“薔兒，人的一念之差會影響許多事！娘年輕的時候也犯過許多錯，也以為以後那些事都會過去的，可是沒有，那錯成了孽，我便是要還一生也還不了！而現在，你勸我說不用擔心，皇上遲早會放了我們，娘便是等著！但你臉上的疤呢？便是出去了又怎樣呢？你劃的那樣用力，怕是去不掉了！可這些，是娘的錯連累了你，娘沒用，除了哭什麼辦法都沒有，薔兒，娘要怎麼辦？娘要怎麼辦？”
    我聽著娘一口氣說了那麼大段，心中亦疼，但還是強忍悲傷道：“娘，為什麼要怪自己，病痛是自己不能選擇的啊！所以怎麼能說是你連累了我呢？”
    可是話剛完，一個問生成，令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之前，娘不過說了一兩句話，便咳個不停，可剛剛，她說了那麼多，沒有絲毫停頓，而且，而且從嫣然離開後，娘親似乎便沒再咳嗽過……
    那樣的念頭一經形成，我便抱過頭拚命甩，天真以為這樣便能將想法拋卻。
    “薔兒，你怎麼了？你頭疼麼？”娘親扶上我的雙肘，想阻止我繼續。
    我抱著頭閉著眼，那樣自欺欺人地坐在地上，不敢看娘親。
    “薔兒，你不要這樣，哪裏疼跟娘親說，好不好？不然，娘親會擔心的啊！到底出了什麼事了麼？薔兒，薔兒，你說話啊，娘親求求你說話，好不好？”她的言語中無不透露出焦急。
    可她話越多，我將頭埋的更深。我拚命拚命告訴自己說：“不會的，不會的！”
    隻那不是現實，現實便是當我一下甩開娘親的手，兩兩相對，細細打量的那一刻，我便看到了她嘴唇上的傷痕，皆是紅，方才不明了，可現在我卻是看得一清二楚了。
    不知為何，在這個時刻，我似乎聽到赫連夫人鄙夷的聲音：“真真是有什麼樣的娘親便是有什麼樣的女兒！”
    又或許，那句話亦可以如此來說，有什麼樣的女兒便有什麼樣的娘。
    我為了不說那三個字，我為了長天，所以我不怕疼痛，割破麵頰，毀去容顏。
    而娘親，為了告訴我她病重，為了逼迫我求嫣然，為了讓我發誓不去愛上天，所以她亦是不怕痛，咬碎了唇角，血滴紅梅。
    我明白剛剛她咳嗽時為何要捂著嘴了，原是如此。
    一個是女兒，一個是小姐，她選擇相幫的……難道，從前她對我所有的慈愛，所有的溫柔皆是假裝出來的？莫若她這樣說，因為誠如她所言，是她，害了我！
    我的娘親，踐踏過我的孝順，一場苦肉計，血痕蔓延，淚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