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蕭瀟咳嗽了幾聲，終於在連著吐出了幾口水之後醒了過來。迷茫地睜開了眼睛，眼前是一張放大了的熟悉的臉，雖然模糊，但足以讓他認出到底是誰。
    是奚適。（無處不在的少東家……鄙視之）
    掙紮著用手撐著地麵坐起來，蕭瀟又咳了幾下才勉強地恢複過來。此時他很難受，也搞不清楚狀況，對奚適的敵意也就無暇顧及。抬眼，自己應該是身處河岸旁邊。四周空曠，天已經全黑了，隻有不遠處簇著一個火堆燒得噼噼啪啪地響，火堆旁邊是一個大大的架子，上麵晾著幾件衣服，也不知是誰的。
    看到蕭瀟醒轉，奚適明顯地舒了口氣。他退開來讓出了一點兒新鮮空氣，注意到蕭瀟發白的嘴唇，他又站起來走到了一旁的火堆邊，自顧自從架子上挑了一件相對幹的衣服拿到了蕭瀟的麵前。
    “沒事了吧？”他淺笑著地問了一句，他又蹲到了下來，繼續說道：“沒事了就把這件衣服換上，當心著涼。”
    經他這麼一說，蕭瀟確確實實感覺到了一陣寒意。過了立秋空氣裏本來就滲涼，再加上衣服濕答答地沾在身上，讓人格外難受。可是也讓腦子也變得清晰起來。沒有下一步動作，蕭瀟眼裏透出的警覺越來越濃重。蕭憶的事情，究竟和這個人有沒有關係？
    奚適歎了口氣。他揚手把衣服扔到了蕭瀟膝蓋上，幹脆轉身又走回到了火堆旁邊。他撥弄了一下衣服便靠著暖源坐了下來，看著一明一滅的火光，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樹枝撥著火。現在他隻著了一件單薄的襯衫，火光映在算不上俊秀但很幹淨的側臉上，讓人看不真切他心裏的真實想法。歇了一會兒，似乎覺得蕭瀟猶豫夠了，他才再一次轉過臉，笑道：“怎麼，我就這麼可怕？”說罷又指了指火堆，道：“過來坐吧，這邊暖和。”
    “不必了。”冷冷地謝絕了奚適的好意，蕭瀟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甚至都不願意和他多說一句。
    “你要去找顏俊和蕭憶？”一針見血。丟完這句話後奚適又輕巧地把頭轉了回去，繼續盯著地上的火堆，狀似心不在焉：“如果是去找他們，那也不必了。”
    “你什麼意思。”停了下來站在原地，蕭瀟的話更冷了，寒冷背後，還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顫抖。
    “沒什麼意思。”奚適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斜眼看了看他，道：“我的人已經順著各個方向去找他們了。依奚某人的拙見，他們的效率，一定比你高。”看著蕭瀟的眼睛他沒給絲毫猶豫的時間，話語貌似打擊人卻句句都是事實：“你最好相信我，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對顏俊卻是沒有壞心的。更何況你沒權沒勢沒人，根本就不知道怎麼找，這一點你肯定比我清楚，是吧？”
    這話一句都沒說錯。他蕭瀟沒權沒勢沒人，什麼都沒有，有的無非就是在那些人看來最沒有用的執著，可是這樣的執著在這種年代，根本就一無是處。可他想到昨天看到的奚適的身影，還是沒有辦法不懷疑他。
    注意到蕭瀟的表情，奚適像是意識到自己的話說重了，緩了緩，他笑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對我懷有敵意，姑且就算是因為我過去是和莫銘一起把。可是你想想，自見麵以來我有哪一次害過你？”看到蕭瀟眉眼間的猶疑，他隻是更加緩和了口氣，看上去很友好：“坐下來和我一起等吧，順便聊聊天。萬一他們回來了看不到你，會更擔心。”
    脫下濕衣服，強壓下心裏所有的不安和焦慮，蕭瀟隻得在奚適的對麵坐了下來。單憑說辭，他仍然無法完全相信奚適，可是這個人分析的每一個字他都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如果無法親自去找，至少要第一個知道他們還平安吧。
    安靜地坐在那裏，火堆在蕭瀟的眼睛裏形成了模糊不清的形狀，騰騰的熱流在空氣中錯開了不同層次的圖像，火焰扭動，噼噼啪啪的聲音再一次充斥了沉默的曠野，不知道各人在想些什麼。
    “你恨顏俊嗎？”奚適突然問了一句不相幹的話，狀似不經意，也沒抬頭。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蕭瀟答非所問，他不想回答奚適的任何問題。
    “你是想問我為什麼會救到你？”奚適像是沒脾氣似的，一點也沒有擺“少東家”的譜，他老實地回答道：“隻是個巧合罷了。我和手下出城沿著河流來找顏大少爺，我在這裏等他們的消息，恰好救起的你。”
    這麼說，這個地方已經是在城外，汾河的下遊？重新又看了看四周，蕭瀟這才想起來自己竟然還不知道身在何處。
    可是真的如奚適所說，救他隻是巧合？
    雖然懷疑，蕭瀟從奚適的臉上卻根本判斷不出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可現在也隻能姑且相信。想了想，他又問道：“那麼，你有多少把握找到他們？”
    “百分之百，”這次奚適倒是回答得幹脆，隻是越說越欠揍：“不過，是死是活就不能保證了。”注意到蕭瀟越來越不善的臉色，他隻能再訕訕地打了個圓場：“開個玩笑而已。你就算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顏俊吧？”
    見蕭瀟還是懷疑也沒理他，奚適索性把手裏的樹枝丟進了火裏，正襟危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認真地說道：“這樣吧蕭先生，你別多想了，有什麼話一次性問完吧，能說的我都不會瞞著。”
    “好。”見他如此幹脆，蕭瀟也索性就豁開了問：“你先告訴我，是不是你綁架了蕭憶？”
    “不是。”奚適坦坦蕩蕩，眼裏連猶疑都沒有。
    “那麼，你昨天在我家附近出現是為了什麼？”
    “買咖啡豆。”
    “你是軍統的人？”
    “不是。”
    “那你說，你接近顏俊的目的是什麼？”
    “他是我的朋友。”
    “就因為這樣？”
    “就因為這樣。”
    “奚適，你根本就沒說實話。你還在騙人。”這樣的回答，根本一點誠意都沒有。蕭瀟冷笑著諷刺道：“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目的，而可以肯定的是你不是為了幫顏俊。我不知道顏俊為什麼這麼相信你，可是我不會。”
    “嗬嗬，天地良心，我沒騙你。”麵對蕭瀟的質詢，奚適也不急，接下來的話倒是更為坦然：“我隻是沒有告訴你全部的事實，但我可以保證，我說的都是實話。”忽然聽得山那邊一聲哨響，他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但是我對顏俊沒有壞心。我既然敢讓你問，那麼就一定不會騙你，但我不能告訴你的部分，也一定是你不能知道的東西。”
    “哼，是麼？”
    “而且，”奚適提高了音量，在第二聲哨響之後終於回頭看了山那邊聲音傳來的方向，語氣忽然變得平淡了，笑了一下他道：“而且，他們已經找到人了。”
    “你說什麼？”蕭瀟愣了一下，然後一下子站起來再也沒了別的心思。他明白了，剛才那兩聲哨響大約就是他們的暗號。想到這裏，便急切地朝著山裏哨聲傳來的方向跑了過去。聽哨響，他們在的地方應該不會太遠。
    “蕭瀟，”正在這時，奚適卻喊住了急著想要過去的人，見他略微遲疑卻並未停下的步子，輕輕地歎了一句：“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話，可是，別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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