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瀟，我喜歡你。”
    “蕭瀟，以後無論悲傷，快樂，憂愁，痛苦，你都要告訴我。”
    “蕭瀟，我們一起走吧，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打打獵種種田，日子雖然清苦，倒也安逸。”
    “蕭瀟，別不要我。”
    坐在石堆上，安靜地看著夕陽西下，蕭瀟始終一言不發。
    畫小樓隻是靜靜地在旁邊和他一起看著天邊的火紅色雲彩，想要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她看著蕭瀟找了一天，一整天一刻都沒有停息，一直到摸遍了他所能到達的每一寸角落，直到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但其實他翻過的地方，也不過就是房子的一個小角落而已。
    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這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可以深到如此地步，而現在自己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陪著他，雖然她明白蕭瀟或許並不需要。
    抬起頭，此時這座在殘陽映照下的古城，除了滿目的斷壁殘垣，似乎又再一次恢複了以往的平靜和安寧，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隻是幻覺。一點一滴的美好，一朝一夕的回憶，仍舊訴說著不知是誰的情愫，卻化不開眸子裏溢滿的哀傷。
    “畫副主編。”蕭瀟的聲音帶著暗啞，平靜地響起，很快就被吹散了。
    “嗯。”看著前方，畫小樓沒有回頭。
    “你說，我為什麼要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裏。”他臉上的虛無，讓人想要落淚。
    “沒有人會想到，你不要亂想。”咽下心裏的苦澀，畫小樓很清楚，這句話沒有用，它是此時最無力的安慰。
    “這是懲罰吧。”蕭瀟沒有聽到她的話，注視著夕陽逐漸在天際下沉，聲音仍舊平靜淡然。“我不應該不顧他的意願，自私地想要走。他在用這種方式懲罰我，想要留下來。”
    “不是你的錯。”為何這份悔意，感同身受。
    蕭瀟看著天邊，蒼白的臉上映出了紅色的霞光，看上去很虔誠。風過，像愛人溫柔的手，帶著憐惜地揉亂了梳順的頭發，隻為了傳遞無法到達的思念。
    他忽然轉過頭，對著畫小樓微微地笑了。
    “還好，我沒有找到他。”
    注視著那雙此時已經靜得連波瀾都沒有的眼睛，畫小樓不明白。你真的在慶幸嗎？明明知道沒有可能，卻還是不願意相信嗎？你的心裏，究竟是希望，還是絕望？
    “你不要這樣。”
    “除非我親眼看到。”
    “蕭瀟，你要是心裏難受……”
    “我沒有難受，真的沒有。”臉上的表情沒變，蕭瀟又回過頭，直視夕陽消失在地平線，隻剩天邊殘留的紅色依舊。那個人說過會永遠站在那裏，等他回頭，所以無論如何，他都相信。
    “你還真是執著。”畫小樓的眼眶紅了，在風中淺淺的鼻息，聽不清楚。抬起頭看著漸暗的天空，圍繞在四周的寒冷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驅散，因為失去了某個溫暖的懷抱。“其實，他也不見了，不知道去了哪裏，也不知道是活著還是……死了。”
    聽到她的話，蕭瀟又轉頭認真看著她，卻放下了嘴角的笑容。看到她在冷風裏瑟縮了一下，他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畫小樓的那條圍巾，披到了她的身上。
    “別哭。”
    和他對視著，畫小樓從他的眼神裏讀到了溫柔，那是真心想要安慰她，即使他自己的心裏早已經疼到麻木。
    “我其實，倒希望我能哭出來。”畫小樓又恢複了平靜，連剛才淺淺的鼻息聲也沒有了，可清雅的臉卻擺上了苦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他，卻連眼淚都沒有。很可笑對不對，明明應該是最傷心的那個人。”
    “嗯。”重新又抱緊了膝蓋，蕭瀟閉上眼睛。“人本來就是一種很可笑的動物。”緊接著他又笑道：“你看，原來咱倆是同病相憐。”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山頭，月亮的光線也已經透過淺淺的深藍色雲層映了下來。十八了，可它依然還是圓的，居然連缺口都沒有，和中秋節那天的月亮，一樣的圓。
    “回去吧，天色不早了。”似乎不想再多談，畫小樓看了看四周已經漆黑一片，輕聲勸道。
    蕭瀟卻像沒有聽到，動也沒動。夜幕下，沒了太陽的溫暖，空氣裏都凝結著寒意，冷風襲襲，原本就受不住力的膝蓋開始隱隱疼痛起來，帶著些鑽心蝕骨的感覺，提醒著他身體的極限。可他卻沒有在意，眼裏的堅持，在如水的光華下麵流露出來，卻帶著讓人無法體會的複雜的感情，隨風而散。
    “我想再坐一會兒。”是為了陪他，還是仍舊帶著一絲僥幸？
    “你不要犯傻，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留在這裏會吃不消的，跟我回去吧。”站起來蹲到了蕭瀟麵前，畫小樓企圖勸他回去。
    “我不會回去的。我也不會再離開太原城。”
    “你怎麼就不聽我的話。”
    “我不會離開太原。”蕭瀟笑著又重複了一遍，眼裏滿滿的堅持從來沒有減少半分，不可違逆。可是他的表情卻看得人心裏直發酸。“我會從這裏開始，一點一點地找，一直到找到他的那天。”
    “可是萬一，萬一他已經……”
    “沒有萬一。”抬頭注視著圓月，眨了眨眼睛。“他不是個不守信用的人。”
    畫小樓不明白，她不明白此時蕭瀟的心裏究竟是更希望找到他，還是找不到他。而她也不明白，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執著才會讓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音樂家心裏，那個人還活著的信念如此堅毅。真的，沒有萬一麼？即使已經知道不可能，也願意去相信不可能中的可能嗎？其實你知道結果的吧，隻是你固執地想要相信，他還活著。
    “好，那我陪你。”定定地看著蕭瀟的眼睛，這是畫小樓第二次對他說這句話。她一直知道理智上自己絕對不能陪著他一起瘋，可是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如此衝動，無論如何也想要任性一次。
    “你陪我？”蕭瀟麵無表情，好奇地打量著麵前的女人，不知道在想什麼。
    “嗯，我陪你，等他。”
    聽到這句話，他盯著畫小樓，猶如審視一般地看了一會兒，才重新又笑了一下。
    “謝謝。”
    畫小樓被他的樣子逗樂了，她把被風吹到麵前的長發捋到了耳後，在月光下露出了白淨猶如清蓮一般的麵孔，眸子裏帶著真誠。“其實，應該是我謝謝你。”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勇氣，是蕭瀟給的。
    “彼此彼此吧。”聲音淡淡的，說著他又轉開了視線。
    “既然是同伴，那就一起先回去吧。”側過頭，畫小樓擋住了他直視前方的目光，不讓他再多想。“把自己照顧好了，才有力氣去找他對不對？”看到蕭瀟猶豫的表情，她又笑了，仿佛能夠看穿人的心事。
    “我知道，你是不想離開太原。那就先去我那兒住好不好？那裏還沒有受到影響，就是地方有些偏，估計現在也就是有點亂，收拾收拾，能住人的。”
    風沒有停過。空氣裏細瑣的聲音在此時安靜得猶如無人之境的太原城顯得格外清晰，應著景卻有些悲涼。
    終於，在許久的寂靜之後，蕭瀟靜靜地對她說了兩個字，謝謝。
    他沒有辦法，因為畫小樓是對的。她的每一句話都冷靜而理智讓人找不到反駁的理由。蕭瀟現在沒有住的地方，沒有可以依靠的人，沒有可以利用的資源，他甚至都不知道怎麼照顧自己。他隻能按照她說的辦法做，即使他心裏，未必願意。
    聽到了他的話，畫小樓點了點頭，站了起來。轉過身看著僅不遠處，還剩餘的民居裏麵搖曳的點點燈光，長歎了口氣。圍好了圍巾，把手插進了長長的風衣口袋。
    “那麼，走吧。”
    看著她的背影，蕭瀟並沒有站起來，卻忽然叫住了她。
    “畫副主編。”
    “嗯？”回眸，不知所謂何事。
    “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