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烽煙四起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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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雁門關外很美。少了一份城市的喧囂,多了一份淳樸和一份自然,千百年來養成的生活習慣讓這片土地上充滿了率性和豪邁,策馬奔馳,天廣地闊,笙歌四起,牛羊遍野。但是沉重的曆史終究是給這片純淨的土地打上了血的烙印,私心和利欲總是被用來當做自我滿足的借口,而人類賦予了它們一個堂而皇之的名字:戰爭。
為了這場幾乎長達半個世紀的戰爭,全世界幾乎所有的民族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在那個時代,所有的殺戮都變得合法而合情,一言之為了民族的擴張,一言之為了捍衛自己的國家。但其實所有的事情從目的出發,其根本性質就已經確定無疑。
***
察哈爾與山西邊接壤處,歸綏。
“報告連長,全體人員已經安頓好。”
“知道了。”二連連長坐在那裏專心地擦著自己手裏的那支太原造德式卡賓槍,頭也沒抬。“你也去休息吧。”
“是!”勤務兵劉建國行了一個立正禮,卻並沒有離開,繼續說道:“另外,晉陽日報來了兩個記者,說是要采訪咱們連,請您去見一見吧。”
“記者?”連長皺了一下眉頭,低頭磨了磨槍身上的瞄準器,然後舉起槍對著窗外試瞄準了一下。“打發他們去別的連吧,或者直接送去團長那裏,我沒興趣。”
避開了連長瞄準的位置,劉建國道:“可人家好歹是從老遠的地方趕過來的,還特意說要采訪您,這樣是不是……”
“好話不說二遍。”連長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口氣,看上去把心思全放在了搶上,敷衍道:“都說了我沒空。”
“可是……”
“連長這麼著,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忽然一個陌生的聲音插了進來,讓連長的舉著槍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劉建國聞聲回過頭,看到了門口站著的兩個人卻驚了一下:“你們怎麼自己就跑進來了。”又對著連長道歉道:“連長,不知怎麼的他們就……”
可緊接著他就閉了嘴,屋裏誰都沒再說一句話。劉建國驚奇地發現他們的連長愣在了那裏。
其中一個記者麵對著愣在原地的連長慢慢地走了過去,麵帶笑意地到了他的麵前。輕輕用手撥開了槍,直視著他的眼睛,竟仿佛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我們隻是想要對騎兵連做一個采訪,連長就這樣舉槍對著我們小記者,萬一走了火怎麼辦?”說著他又調侃道:“到時候沒死在敵人槍炮下,倒死在自己人的槍支走火,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聽到他這麼說,又看著直愣愣呆在眼前但看上去麵色不善地走著神的連長,劉建國咳嗽了幾聲跑上前提醒道:“連長,莫要失禮。”
“咳咳。”連長這才深呼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掩飾什麼一樣幹笑了幾聲,放下了手裏的槍站了起來,回應道:“您說笑了。記者大人……”
“我叫高子禾,晉陽日報記者。”不等他說完,高子禾說著看了一眼桌上的步槍,友好地伸出右手,意有所指地開了個玩笑:“咱們還是用這種方法打招呼比較安全。”
看到他們這個樣子,後麵的女孩兒明快地走到了他的身邊,睜著大大的眼睛問道:“子禾哥哥,你們認識?”
子禾哥哥?!這個稱呼,聽了就讓人火大!
“不認識。”不顧連長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不爽表情,被喚作子禾哥哥的年輕人笑著回過頭,答得很幹脆:“我這個小老百姓怎麼可能認識這個大連長?”
不認識???!
“不認識嗎?”女孩兒嫩嫩的聲音裏滿是懷疑。
“你子禾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更可況……”回過頭,他看了看自己仍然舉在半空中的手,無奈地歎道:“大連長要是認識我,怎麼會都不屑跟我握個手?”
聽他這麼說,連長最終猶豫著伸出了手,和他握了握便立馬鬆開了,似乎留戀,卻有些淡淡的疏離。
“對了。”笑著縮回手,高子禾並沒有太過介意,而是回頭介紹到:“這位是負責照相的同事,和我一起的搭檔,叫尹末離。”
“連長好。”尹末離走上前,對著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我聽子禾哥哥說過,您作戰英勇,領導有方,今日一見……還很可愛呢。”
子禾哥哥?!不許叫!
“末離,不許太調皮。”高子禾回頭假意笑罵了一聲,眼裏卻露出了寵溺的神情。很明顯,他對這個小丫頭開的玩笑很滿意。
但是就這麼一瞬間,劉建國就感受到了屋裏忽然降臨的強大的低氣壓,這讓他不由地打了個寒顫。回過頭,他不斷地尋找著這股低氣壓的來源。是高子禾?不是,他笑得這麼溫柔,怎麼可能和這麼可怕的氛圍沾上邊。是尹末離?更不可能了,不過是個小丫頭,隻有天真。這樣一來,那就隻剩下……
自己團裏那個一向明察秋毫做事果決說一不二外人近不得身雖然總是皺著眉頭但還算是善良的新任騎兵旅二團二連連長——顏俊。
說實話,剛開始他來當排長的時候,劉建國就隱隱約約地知道他的來頭不小。大家都知道他是德國留洋回來的,還在兵工廠呆過一段時間,並參與仿造和研製了很多新型德式武器。可隊伍裏向來奉行的原則是經驗代表一切,所以對這位新來的排長大家除了麵上的尊敬,內心其實並不是太過服氣。
但是這幾個月相處下來眾人才覺得,這位“公子哥兒”的行事作風處處出人意料。在綏遠第一次和日本人交火的時候,他居然整齊地帶著他的騎兵排衝在了最前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衝過了鬼子的堡壘打破了火力封鎖,十分順利地拿下了陣地。自這一役起,大家才對他刮目相看。
從排長到連長,劉建國一直覺得這位大公子喜怒不形於色,自己從來沒見他笑過,也沒見他像現在這樣,看上去似乎有一些,不,應該說是十分……生氣?
他甩了甩頭,自己一定是看錯了。可那股強大的低氣壓,怎麼解釋?他猶疑地轉過頭看了看自己身邊笑得很甜的女孩兒和一身儒雅之氣的青年。難道這倆就是原因?莫非……
連長是看上了這個丫頭?
嗯,一定是這樣,肯定是看他倆走得太近了,所以很不滿意。對這個猜測很滿意的劉建國自顧自地點了點頭,壓住了臉上將要浮出來的笑容。這樣看來,把他們單獨留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了。自己還是撤吧,順便再出去和別人“聊聊天”。
“那連長,我就先出去了,你們慢聊。”說著,劉建國偷笑著一眨眼溜出了門外。隻留下屋裏三個人在一起“做采訪”。
“咳咳。”叫做高子禾的年輕人咳嗽了幾聲,在顏俊的對麵坐了下來,眼神裏平靜無波。
“故土破碎,國力貧弱,日軍鐵蹄所到之處踏過便是一片悲涼。壯士心係山河,奈何國家走到這一步,請問連長,作何感想?”
顏俊撇了一下嘴,看來他是要來真的了。滿心不爽地看了一眼坐在他旁邊的尹末離,也坐了下來。“國之不國,家之不家,在於人心敗壞,道德淪喪。外敵來襲,國家內部卻紛爭不斷,爭權奪利,為一己之私欲,置天下人於不顧,何其可悲。”
說到這裏,雖然不自在,但心裏還是不由地一陣唏噓,國家如此,讓人如何心安。
“這麼說,連長是在表達對國民政府的不滿?”高子禾在本子上記錄著,很認真。
“不滿不敢有,但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化為國之利刃,行民族之大義。”顏俊不習慣地咳嗽了兩聲,這麼說話他實在是不習慣,或者說,對著“高子禾”,他覺得滲得慌。
“好胸懷。”高子禾卻還是一本正經。“如此心意,是國之希望,所以才有奮勇殺敵之血性。”
“過獎。”顏俊越來越不習慣。
“那麼您對這裏雁門關外的局勢如何理解?”
“這裏上接察哈爾,通向蘇聯的門戶,下守太原,山西中原之門戶,關隘險要,日本人之野心昭然若揭。守住這裏就等於守住了後方,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請問連長,貴軍是何時到的歸綏?”高子禾的問題一個接一個,似乎一點都不想讓顏俊喘口氣。
“就這個月,昨日才整頓好。”顏俊隻能有一句答一句,但是他覺得自己越來越煩躁,卻也沒辦法發作。
“請問連長到歸綏是貴軍的戰略還是出於其他目的?”
“我們隻是在這裏暫作修整,順便也彙集其他力量。華北戰事一觸即發,局勢堪憂。”好,我忍。
“請問連長,軍士們遠離故土,可曾想家?”
“啊?大概想吧。”顏俊愣了一下。好,我再忍,可是這個人到底想問什麼?他覺得自己有些沒辦法思考,隻能憑著感覺回答問題。
“請問連長,可有家室?”
“……”他實在答不下去了。
尹末離在一邊也看不下去了。這幾個問題,也太失水準了吧?小樓姐怎麼就放心把他單獨派出來?嗯,難道叫自己跟著來的原因就是監督他?嗯,一定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