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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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
    樂梅在閨房中對著那麵白狐繡屏發呆,好半天才聽到映雪的拍門聲。
    “娘——你來了。”樂梅著一身俏麗的紫色小花的月白春衫嫋嫋婷婷地走近,清新如三月的露珠。
    映雪看著這樣的女兒忍不住心頭一熱又一酸,任樂梅親昵地將腦袋在她肩頭蹭了蹭,她拉過樂梅的手坐下,兩人如往常般說了些親熱的閑話,映雪間或偷偷端詳一下女兒,琢磨著該如何開口。
    樂梅早就發覺她滿腹心事的樣子,忍不住道:“娘,你怎麼啦?你不舒服嗎?你生病了?”映雪搖搖頭,隻是那樣默默地瞅著她,樂梅低下頭,再抬眼時那神情中已然有些慌亂無助,她似乎預感到什麼,急切地想問出那個她欲知卻又害怕麵對答案的問題,她囁嚅著說:“難道,是起軒……”
    映雪撫著女兒烏黑的發辮,憔悴的臉上帶著愛憐和疼惜,她望進樂梅那對如水的眼眸,輕歎著道:“孩子,你要堅強……”
    樂梅雙肩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在這之前映雪不隻一次暗示著要她“堅強”“沒什麼過不去的”,難道娘一直瞞著自己什麼?莫非是和起軒有關的?這樣一想,樂梅就有些坐不住了,這些時間以來的種種疑慮不解困惑一齊湧上心頭,她站起來,一把抓住母親的手,急問:“我沒事,你隻要告訴我,起軒,他到底怎麼了?他病得很重?他……”
    映雪握住她的肩,顫聲道:“樂梅,起軒重病不治,十天前……他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你是說,起軒,他……死了?”樂梅如遭雷殛,她的聲音空洞而飄忽,然後身子一軟就暈厥過去。
    弦月泠泠,清冷如霜。
    映雪披衣踱至窗前,望著外麵搖動的樹影出神。
    在得知起軒情況的第二天,她就趕到了柯府,不管柯家的長輩如何為難著軟語相勸,又兼告之她起軒當日一心求死的種種經過,映雪震驚之餘卻仍是斬釘截鐵道:“我不管,我今天一定要親眼見到起軒。”
    映雪委實是不能接受這麼一個荒誕的結果。
    這算什麼呢?難道所有人熬到今天甚至幫瞞著騙樂梅至今就為了這樣的一個結果?她不允許這樣的悲劇發生在樂梅身上,樂梅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啊,她要給女兒一個交代:就算是用拖的也要把起軒拖去見樂梅。
    可是,她所有激昂的情緒和作為一個母親所擁有的勇氣在見到起軒的那一瞬間就幻滅崩坍了。
    那個遠遠走過來的人是誰?他佝僂著背、瘸著腿,他摘下麵具後那張如鬼魅一般可怖的臉,映雪嚇得一個踉蹌,聽他用粗嘎的聲音喊著:“伯母……我就是起軒……”
    “不——”隻來得及吐出一個字,映雪就象被人掐住了嗓子般說不出話來,隻雙淚齊流。
    樂梅,原諒我這個做娘的,我實在無能為為了,隻盼你死了這條心吧。
    映雪想到這兒,閉上眼長長吐出一口氣。
    又回想起下午樂梅自昏倒過去後醒來說的第一句話:“起軒……他的墳墓在哪兒?”她的神情那樣肅穆,蒼白的麵容象一尊沒有生命的大理石雕塑。
    所有人都沒料到樂梅是這樣的反應,映雪抱著樂梅落淚,她寧願樂梅大哭大叫地發泄一場,也好過象現在這般。
    樂梅堅持要去起軒的墳前祭拜,眾人百般勸阻無果,一籌莫展間又再至柯府商議對策。
    明天,就要陪樂梅去“祭墳”了,臨睡前映雪忍不住祈禱著:但願樂梅能邁過這個“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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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鬆園“落月軒”。
    除了紫煙在門外候著,其他人都離開了。
    起軒呆坐在書桌前,宏達仍一臉忿然狀,萬裏則站在一旁凝神。
    樂梅“祭墳”那天的舉動把眾人唬得魂飛魄散——纖秀的樂梅居然剛烈致此。
    “她都要撞碑了,她要自殺啊,你居然還能一臉冷靜地說讓她抱牌位成親?柯起軒,難道你真的連腦子也燒壞了?”宏達忍無可忍地喊道。
    整個晚上討論的結果就是起軒一直不肯鬆口,不管眾人怎麼說甚至宏達怎麼罵,他隻那一句“讓樂梅抱牌位成親吧”,而後再無動靜。
    宏達氣得想衝上去,被萬裏及時拉住,宏達扭頭怒道:“我看他現在完全就是一個怪物!”
    萬裏看起軒的眼皮跳了一下,忙截口道:“你就少說兩句吧。”
    “哼,虧我之前還當你們是朋友,柯起軒,你給我聽好了,要是樂梅有個三長兩短,我會和你拚命——”宏達瞪了萬裏一眼掙開他的手,衝起軒嚷了一句後就甩袖揚長而去。
    萬裏苦笑一下,轉頭見起軒的胸口起伏得厲害,便上前問道:“怎麼了?”
    卻見起軒突然發作,猛然用雙手狠捶自己的腦袋,萬裏忙拉住他的手,急道:“你有什麼話就說出來,這樣……是何苦?”
    起軒喘了幾口氣,掩飾般地轉開頭,眼淚洇濕了麵具的邊緣。
    萬裏伸手替他摘下麵具,感覺對方僵了一下後便不再動——或許因為萬裏是醫生,除了在他麵前,平時就算對著父母起軒也不肯以受傷的臉示人。
    “萬裏……”
    “嗯?”萬裏應了聲,邊把那麵具放好,邊想:天氣漸熱,或許換個輕薄些的麵具更透氣。
    “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嗎?”起軒神情愁苦地塌著雙肩。
    萬裏不知該怎麼回答他,隻是安慰地拍拍他。
    “我現在回想起那時候我和樂梅相識的過往,還有你,還有宏達,就象是一個久遠得遺失了的夢。”起軒說著緩緩搖了搖頭,“看樂梅那樣痛苦我何嚐不難受,但是我知道她愛著的是以前那個柯起軒,而不是我,你明白嗎,萬裏?是以前那個柯起軒讓她誓死相隨。所以我寧願她相信我死了,這樣,起碼她還能保留那最後一點美好直到終老,‘愛’,這個字對現在的我來說太奢侈了……”起軒說得很吃力,語氣卻很鄭重。
    大火毀壞的不僅僅是他的身體,他的自信和驕傲也一並毀了,這些都要重新建樹,絕非一時就能做到的,萬裏輕聲道:“我了解,別多想了。”
    起軒看他一眼,“你能想象現在的我站在樂梅旁邊是什麼樣子嗎,我自慚形穢啊,我現在一無所有……”
    萬裏握了下他的肩,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誰說的,你還有這兒,”他指指腦袋,“你能寫能說能畫,你有家人有朋友,”說著又戲謔一句:“你可是咱們這兒有名的才子啊。”說著,他見桌上整齊地放了一摞書,就伸手隨意抽出一本,瞄了眼封麵居然是《心經》,便訝然道:“你居然看起這個來,哪兒來的啊?”
    “我爹書房裏的。”起軒淡淡地說。
    萬裏想到士鵬年輕時那段往事——回鄉途中結識樂梅一家又因誤殺樂梅的爹以致抱憾餘生,想到由此引發後來樂梅和起軒相識相知的一連串風波,一時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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