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臨走時說那心魔約莫是因著九命不作防時乘虛而入，等九命好轉過來壓製下去便無礙了。
    他這樣說，卻也沒有交代到底是好轉是什麼時候，更沒有交代清楚子辛應該怎麼做。子辛等他們走了之後又挑開帳子看了看九命。
    他正捧著先前那個藥碗正專心致誌地在看。容笑雅致，沒了那種仿佛被冰雪覆蓋著的清冷無情。
    有蘇心裏的九命，該是這樣的……
    子辛膽怯著不敢再看。
    他在九命發覺前放下帳子，紅衣似火，渺然天地之間居然仿佛無他容身之所。
    *
    等到九命的傷好些了，大軍也恰到要歸都的時候。
    辭別了趕來相送的蘇護，正準備出發。子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調轉過頭，策馬來到九命的車隊前。
    他剛立下大功一件，而反觀於他同行的被帝乙寄以厚望的子辛卻沒有做出什麼功績來。可想回都後帝乙會是何等表情。子啟這時，才真真是意氣風發。而在這時，他急需一個人能夠分享他這份欣喜。
    而新近成為他新師的九命則是最佳人選。更何況，當初他的邀約，他還未曾給予答複。
    子啟在九命麵前停下，柔聲道：“上次我說的事情，少乙可想好了？”
    子辛站在一邊聽他開口，心底驀然一緊，下意識望向九命，卻見他略是沉吟一番，問道：
    “三日後？”
    “自然。”
    “那還請啟殿下安排吧，可往到時別讓在下無趣才好……”
    其實還是這樣。九命在不知道他底細的人的麵前，依舊是那副不好親近的新師的模樣。偶爾會笑，但依舊眼底冷清。唯有那身獨屬‘少乙’的黑衣被換了下來，換成先前一貫的白衣。遠遠望著，比雪蓮出塵，落雪潔白。
    依舊無情。
    *
    既然要出遊，自然是人愈少愈好。遣開了衛士，讓心腹把大支軍隊帶回殷都。子啟收拾好物什，牽著兩匹馬來到山腳處等待。
    而要等的人還未等來，卻先等來了冷著臉的幼弟。
    子啟看見他一路策馬而出，握著馬韁的手不由得一緊，還未想好便出了聲：
    “辛弟！”
    子辛聽見他這聲，喝聲停下馬，就著馬上冷聲回問：“兄長有事？”
    子啟抿唇自然也聽出他話語中不耐之意，換做平時他定不會這般執意要個結果，而這次：
    “辛弟你……先前的時候是認識少乙的對嗎？”
    “兄長何出此言？”
    子啟不急不緩繼續問：“兩年前，救了你的可是少乙？”
    紅衣少年嗤笑一聲：“你是想問些什麼？”
    子啟不語。
    *
    待到九命從著山上下來，恰好瞧見他兄弟二人正在對峙。子辛眉目嘲諷，而子啟，一臉慘白，仿佛受了極大的打擊，看見他走過來，眼中悲戚之色更重，輕聲道了一聲還有事要辦，臉色極其難看的走開了去。
    縱是九命再不知因果，也該知道大致發生了些什麼。
    隻是他一向不是個好奇心重的，無論從前，抑或往後。
    即使一眼看出這兄弟間的不對，他也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冷清模樣。說好聽了是處變不驚，說白了即是隱隱的冷漠殘忍。
    子辛向來是恨極了他這種淡薄的，而此刻看著九命對著子啟不管不顧，卻又是另一番的快意舒爽。
    人心便是如此的古怪，自己得不到的，別人最好……也得不到。
    他暗自鎮定，狀似輕鬆地挑起眉，拍拍子啟留下來的馬，對九命言道：
    “今日鎮上有奴隸集市，倒是熱鬧得很，兄長是不去了，但少乙可願陪我走一遭？”
    他倒是歡喜得很。
    *
    和誰出行，對九命意義不大。也因此從與子啟出行換做與子辛出行，他僅是頷了首，便當做應承了。
    天雷劫後的入魔情狀在此時再找不出半分，那樣溫柔旖旎的風情就如曇花一現，不過是僅子辛記得的一場大夢，夢醒之後，他猶是白衣冷清。
    *
    等他們到了山下，小鎮早已是人頭湧動。穿著各類衣裳的人們在街上走動，臉上神情各異，唯一共同的就在於都帶著一種隱隱的狂熱以及自豪。
    殷國的百姓似乎永遠是高了他國百姓一等，即使不是所有人都用得起奴隸，但聚在一起，對著來自六合八方的奴隸指點評論一番，卻又似乎顯得自己身份高了那麼一點。而這也是他們乏然無味生活之中的一種調劑。
    子辛作為王少子，尋常奴隸不僅近不了他身，甚至有時連看一眼都是極刑。來自戰敗部落的奴隸在大殷，甚至無法同牛馬相匹及，卑微入到泥土之中。
    對大殷的百姓而言，奴隸配不上‘人’這個字，而倘若殷戰敗了，殷的百姓到了別國卻也是一樣的，天邑商，到底隻是殷人的一種頌歌。
    子辛平日接觸不到這樣階級的人，而看著街道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更是興致高漲。九命作為塗山狐君，法力高深，對凡俗沒什麼興趣，但看著子辛興高采烈的模樣倒也隨了他去。
    奴隸們個個帶著沉重的鎖鏈，供其蔽體的衣服破破爛爛，大片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之中供人肆意觀看。無分男女都簇擁著到了一處，待價而沽。奴隸主站在前頭，臉上堆著虛假的笑，弓著腰吆喝著人前來觀看。
    他們從遠方而來，帶著奴隸今日走到這裏，等到修整好了賣出了奴隸又走到下一處去。
    奴隸們臉上不分老少，多數笑容麻木，眼神黑暗，偶爾能夠看到幾雙帶著些許朝氣的、期待著的眼眸卻又很快淹沒在了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對命運屈服，對未來無望，隻能隨波逐流。
    子辛看了半天，高漲的興致像是風中燭蠟，風一吹，熄了。心口像是被什麼塞住了，悶得很。他別過頭，九命正站在他身後，眸光很淺，不知是到了哪裏。
    “少乙……”
    “嗯？”
    他胸口悶得很，問得也認真：“倘若我不是王少子，不是子辛，不是任何……我還會存在麼？”
    九命沉默許久，緩緩回了一句：“到了來世，千般萬般皆成劫灰。”
    他何必想那麼多？
    子辛似乎是明白了，卻又似乎仍是模糊。搖搖頭，把目光投向場中。奴隸主正做成了一樁生意，一雙貌美如花嬌俏美麗的少女被他揮揮手，交到了一名看上去垂垂老矣卻衣衫富貴的老叟手上。
    何其殘酷的現實。
    “若有一日我成了王，定不會讓我轄下百姓受此劫難。”他低聲道。這些他國的奴隸遭人買賣，到了最後，往往總會落了個慘死的下場，比牲口更不如。在大殷都能夠再到這樣的對待，若日後功業相反，他大殷子民成了他國階下之囚……不、他定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子辛思及此，眉目霎時都精彩了起來，望向九命的鳳眸熠熠生輝，流光溢彩遠比星辰璀璨，難得顯出幾分少年意氣。九命見了，心下一動，輕聲道。
    “若你想，便去做。”
    子辛一怔，聽得他繼續道。
    “假定這便是你的天命，傾我百年，必助你成王。”
    一石激起千重浪。子辛即刻別過頭，想在在九命臉上找到些許作假的痕跡。
    沒有。
    滿滿都是真摯。
    他覺得他連話都說不大清楚，甚至懷疑是不是聽錯了。
    “……你說的話可當真？”
    “你不願意？”
    “哈，怎麼會……”子辛輕笑一聲，剛升起的半分蕭瑟即刻被掩去。他的承諾自然都是當真的，“隻不過我可比不得少乙，活不得百年那樣久……待我死後，少乙是要替我守著墳塋……”
    但這承諾……隻怕待不得百年。
    *
    夜上燭火。
    奴隸交易正進行到高潮。價位恰當的、又樣貌好些的大多被挑揀走了。而這才是好戲開場的時候。
    子辛尋了間鋪子買了兩塊麵疙瘩，一塊揣著，一塊遞給九命。九命不大愛吃凡間的東西，接過了，也不動，走了一會，丟到奴隸群裏，引起一陣哄搶。
    “嗬，凡人……”
    子辛似乎隱隱聽見了他低聲說了什麼，卻被周遭的吵鬧喧嘩掩蓋下去。看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麼。
    也不知道他那一聲裏包含的情緒是嘲諷、可憐還是其他。
    他們對著的人潮擁擠，子辛恐會失散，拉著九命的衣袖一邊往散著的地方去一邊由不得把手往下放一些，漸漸觸到那人的手。剛一碰到卻又像是受了驚馬上縮了回來。而最終，子辛窺了窺九命的臉色。見他麵色如常，下定決心要去牽他的手。而在即將觸到的一刻，不知道哪裏吹來一陣大風，吹熄了火把更模糊了雙眼，等子辛回過神，他眼前的人卻像是幻象一般散而不見。
    “少乙！”子辛吃了一驚，轉過頭四下尋找都不見影蹤，這時聽得不遠處一個奴隸主的暴怒的叫喊——“唉喲！我的錢呢！我的奴隸呢！殺千刀的哪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其實真的有人看麼……吾輩知道人家寫得慢啊啊啊啊但是麼辦法要上課==給點留言吧留言。謝謝圈圈的封麵美極了--o(╯□╰)o雖然有點日係，人家想要中國風【你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