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能拔山，百步穿楊。
    這是九命給子啟的考題。若他做到了他留下做他的新師，做不到，他不能幹涉他的去留。
    即使想到當日在西殿聽到的女官們的話，子辛卻很難想象到那向來文弱的兄長竟然能夠為了九命做到這麼一個地步。
    而倘若是他……
    “……但憑他這股毅力，倒與他頗像。”九命跟他說了一番緣由，最後眼裏稍稍流露出幾分類似緬懷的神色。
    子辛‘嗯’了一聲，心思卻不知在天外何方：“那考題我也要做麼？”
    力能拔山，百步穿楊……這些對他倒不難，子啟也才做到了一項而已。
    “什麼考題？”
    “給子啟那個……”
    “你為什麼要做？那隻是……”一個借口而已。九命不由得失笑。
    他們現在正處在屬西殿後的一處花園中，平日少有人來。九命坐在露天的石凳上，依舊是少乙的那身打扮。或許是因為那身打扮的緣故，他的臉上盡量帶上笑容，眼底冰霜卻與其格格不入，無可避免的磣人。還不如不笑來的順眼。
    子辛想了想，好像也是。他一位赫赫有名的妖君，沒必要參合到凡人的紛爭裏頭。
    花園裏花開得正豔，種類卻是少。他看來看去，也隻有兩種花是開了的。一種紅豔如血，一種潔白如雪。餘下的概為花苞。
    此時距離當初九命將他送回王宮，恰一年有餘。
    ——他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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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命不可謂之良師，但在個別方麵上卻又特別出挑擅長。
    比方說馴獸。
    他本身就是妖霸一方的狐君，滿山禽獸見了他基本上隻有瑟瑟發抖的份。平日裏再怎樣凶蠻強橫的凶獸到了他麵前也隻能俯首跪拜，在這山中，強者為王。所以俯首跪拜、瑟瑟發抖這些詞隻能用在麵對著九命的時候。對上看著弱不禁風不堪一擊的準凡人子辛，可就沒什麼好待遇了，自是磨刀霍霍向子辛。
    子辛由於跟在九命身後，免遭一劫。
    ……不過看著平日裏似乎總是武力過人的幼弟被一山猛獸追來逐去的模樣，已經不是失語能表達他的想法了。
    但即使再是想笑也得忍著，子啟再看了一會，雖子辛被追得狼狽，步履卻多顯從容，並不需要他過多的擔憂。別過頭看少乙，他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根本不見一絲憂色。
    縱明知不該，他卻仍不免鬆了口氣，不再去看子辛，在少乙旁坐定。
    除去那些個凶禽猛獸，這山中卻也不失為一處好風景。青山綠水，景致倒是好的。此處距離殷都已有千裏之遙，南麵再過百米有山名扶搖，山下便是他們此行的目的部落所在。若他沒有記錯的話，那個部落叫做有蘇。是一個以九尾為圖騰的部落。
    因為嫌著軍隊慢，他們幾個是獨身前往，自然比大支的軍隊快了不知道多少。然後不知怎地，最後入了山中。
    自從父王點了少乙做辛弟新師後，他與少乙相處的時間就少了。辛弟天資聰穎、修文習武總快他一步，課程也較他不同。而他今年開始已經逐漸地開始接觸一些政務，父王王叔對他期望而高，他自己……也不願差了去。拚了大半心力在這上麵，空餘下的時間寥寥無幾。
    今歲過後他便是十九了，是時候該娶妻了。父王日漸衰老，加上朝野、祭廟甚於東夷的事夾在一起，早過了他這個年紀人能夠承擔的範圍。
    不怕說句晦氣的，恐怕是沒幾年好活了。而近年父王也開始著意地培養他跟子辛，著意起朝野諸侯家的適齡女子。辛弟今年剛滿十五，所能料想的隻有他。
    他不會逃避自己的職責，但總有些事，是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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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嗷嗷！”山中猛虎憤怒的咆哮。
    子辛把最後一隻凶獸的腦袋卡在一棵交頸樹中，拿袖子抹了抹額頭的汗滴，回頭望去，凶獸七零八落地倒了一路。子辛舒展了下筋骨，一身紅衣颯颯，好不瀟灑。
    不遠處九命與子啟正在交談，九命容色依舊平淡，而子啟望向九命的神色殷殷隱隱帶著幾分期盼。子辛看罷嘴一抿，加快步子向他倆走去。
    隨著距離拉近，子啟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再過十日，便是我十九歲生辰，不知少乙能否賞我個臉麵走一遭？”
    “在宮中？”
    “不、不，”子啟搖頭，“我生於殷都長於殷都，少有涉足民間的機會，借著這次出征想在民間走一走，並無他意……”
    他腳步一頓。
    九命沉吟，“即使如此，啟殿下不如邀辛殿下同行？”
    “這……”子啟苦笑，“你也知我與辛弟關係一向尷尬，況且，這次我……”最後幾個字他說的又低又緩，幾聽不見。子辛看得分明的臉上神情極盡溫柔旖旎。
    九命對上他的眼，驀然一怔，接著眉目中流露出幾分溫柔的念想，把他臉上的冷清化開。
    這樣兩個人坐在一起，活生生的就像幅畫一樣美麗動人。
    這不該是他認識的九命。子辛站在那裏，像是有個小人拿了錘子不住在心口上捶打，又痛又悶，臉色一時之間難看之極。他所認識的九命，從來不會有這樣的神色。他應該是高傲的、美麗的、強大的……唯獨不該是這樣溫柔的。
    像是恐他不夠痛一樣。那個他緊接著狠狠地給了他一擊。
    九命垂下頭，聲音甚至也柔和了幾分，“容我……考慮。”
    容我……考慮。
    對他。他說的總是“沒必要”這樣直當的拒絕。
    不留餘地。
    他要他怎麼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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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下山求宿。找的是地方官邸，兩位天王貴胄各懷心思，倒是沒怎麼挑剔。
    子啟臉上的神色愈加溫柔。而子辛臉色愈加晦暗不明。
    走在前麵的新師長相一如傳言美麗，也一如傳言磣人——冷的。
    平日作威作福慣了的官吏擦擦額上冷汗，慶幸這幾位祖宗不是常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