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孩子
    章立仁有一段日子沒去村裏了，徐村長摸摸小胡子，歎口氣。這小子孤苦伶仃的住在村西頭，好不冷清。出門在外無人照顧，家裏人可不要擔心死，更何況那小子一看就知道是個不會過日子的，什麼都不會。在張大媽家學了一個月的做飯，到最後隻是將就達到能下肚的水平。還好這小子心態擺得正，什麼都吃，要不然都怕他養不活自己。之前也曾明示暗示探口風，勸她回家享福，沒什麼解不開的結，那小子倒裝起傻來，胡編濫造一通，當他老人家沒見過世麵啊！
    走過雜草叢生的院落，吱呀推開正屋木門，探頭看去，那廝還在呼呼大睡，大肚腩不方便側躺，隻能正麵房梁。章立仁毫無睡相，嘴裏還留著未幹的哈喇子。剛晌午，屋外正是紅花般的大太陽，知了叫的正歡。一覺睡到大中午哇！太懶散了吧？怪不得不見瘦反而是胖了一圈，這完全是好吃懶做啊！
    “啪——”
    “小章啊哎，太陽曬屁股啦！”徐村長一巴掌下去，目標正是那凸出的明顯的不得了的肚子。身為一個勤快得不能再勤快的山裏人，每天天沒亮就起了的、活了四十七年的老大爺，最看不得小輩發懶症。這小子要是他兒子，他早就上腳踹了。
    “啊？哎喲！徐大爺，您來啦？咦——別，您別打，疼……疼，我起了，起了……”
    一陣雞飛狗跳後，章立仁誠懇地做了解釋。他早上其實起了的，吃完飯在外麵轉了一圈有些累，就去小憩一會，然後就被徐村長發現了。當然他的解釋並沒有得到寬大處理，二事沒幹就發困明顯屬於紈絝子弟作風，要不得，非得嚴肅處理不可。
    幾番作誓保證一定改正懶散習慣後，接收了徐村長送來的糧食，又拜托徐村長幫他搞些積壓鵝狗貓什麼的，還特地要了一隻產奶的母羊。徐村長表示不解，問之，答曰：“我想喝奶。”徐村長又怒了，又是一巴掌下去：“你當你三歲娃娃嗎？閑錢太多還是怎麼地？一共還剩那點錢，還不知道省著點用！敗家子啊敗家子！”
    在這一點上章立仁沒有妥協，他知道徐村長對他好，可是他肚裏有貨啊！如果之前還能欺騙自己隻是腹脹，可是胎動了啊！這可是貨真價實的，一點不帶作假的。雖然被嚇了一跳，雖然想繼續無視，可是……要是這貨出來要喝奶的話，他怎麼辦？他又不是女人還會產奶。於是他目送著徐村長離去，在一疊聲的敗家子中樂嗬嗬的擺手送行。
    沒幾天，接收了徐村長送來的家禽，章立仁開始過起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生活。當然，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崽子陪著也不是太孤單。在把家裏小的大的活物都喂了之後，章立仁坐在樹下涼席上納涼。倚靠著老樹，優雅地從小碗中拈顆野果子，邊吃邊慢慢搖著蒲扇，章立仁緬懷著從前紙醉金迷的蛀蟲生活，感慨萬千。現在他肚子已經相當大了，平時行動很是不便，村裏也一直沒去，還好存糧挺足。章立仁並沒有太過擔憂，自一個月前發現胎動起，他就明白他不是生病而是真懷孕。懷孕嘛，生下來就好，不必太擔心，隻是最近胎動十分頻繁，感覺怪怪的。
    所謂春困夏乏，章立仁剛迷糊過去，一陣刺痛就把他刺激醒了。這是怎麼了？章立仁疑惑，除了章立義折騰他的時候，他基本上沒怎麼難受過。現在這是要生了麼！
    章立仁死死抱緊肚子，在涼席上無助的翻滾。要說章立仁最怕的事，唯有疼痛而已。原本以為懷孕了沒什麼，生孩子也沒什麼，可是他絕對沒有想到生孩子會這麼疼。想起當年他媽還在的時候，尚且年幼的小章立仁就問過他是怎麼來的，當時他媽笑嗬嗬回答曰，一覺睡過來就發現床邊多了個小娃娃。就是長大了，有兄弟成親早生了孩子的，問了也說沒怎麼麻煩，一刻鍾都沒要就生出來了。瞧瞧，人家生孩子多容易，怎麼到他這就是絕頂的疼呢！
    鈍痛一陣又過一陣，來勢愈加凶猛，章立仁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舒服的位置，疼得冷汗直冒，嗯嗯嗚嗚死命忍著不敢叫出來，怕越喊越疼。肚子裏傳來的疼痛叫他無可奈何，疼極了就是砸上一拳，可最終疼的還是自己。看樣子要教訓肚裏的崽子非要等到他出來不可了。他能感覺到肚子漲漲的，一種推拉扯拽的感覺蔓延開，恐怖倒是其次，隻是那種疼痛卻是再也忍不了了。章立仁哭得涕淚滿麵，因為疼痛臉扭曲的不行，張大嘴嘶嘶地隻是抽氣，什麼也喊不出來。在滅頂的痛感下，章立仁眼一翻，暈過去了。最後的念頭是老哥，你老弟死了連收屍的人也沒有，好不淒慘啊……
    所以說，鬼胎從章立仁肚子裏爬出來完全是靠自己，他爹很沒義氣的就暈菜了。小鬼憋了很久，終於爬出重重阻礙，呼吸到新鮮空氣了，那一刻直激動得嚎啕大哭，那叫一個中氣十足聲聞千裏。可是哭了好一會也沒見他爹過來安慰，隻得爬過去看看，臍帶拉車著礙事，他掐掐拽拽弄斷了事。爬到章立仁身上，小鬼見自己親爹動也不動還渾身泛冷，臉色青白，害怕了，隻能哇哇大哭以此來表達他的無助。
    一身狼狽悲慘的章立仁是被吵醒的。悠悠醒來的他感覺渾身不舒服，衣服發潮黏在身上，下身更是濕答答的，連胸口也悶悶地喘不過氣，鬱悶起身，一眼就發現胸前的鬼崽子。伸手抱住，巴掌大的小男孩哭得正起勁。章立仁撇撇嘴，看著五官擠成一團的小臉，嘟囔著：“死小孩，真醜啊！”脫下外套把小孩包好，輕輕晃晃，“喂，別哭啦！不醜不醜，一點都不醜，我的小狗蛋一點都不醜……”
    章立仁把孩子抱進屋裏又裏裏外外擦一遍，把小鬼收拾得清清爽爽，可是小鬼從他醒開始就沒閉過嘴，聲音依舊洪亮，中氣十足。章立仁聽得心裏燥得慌，抱著孩子，也不管自己披頭散發衣冠不整狼狽不堪，神經兮兮地走來走去。“怎麼了？別哭啊狗蛋。冷了！冷了嗎？”想想外麵的天氣，搖頭，“熱了！熱了嗎？”想拉開衣服，拉到一半又搖頭，這小孩子可不能凍著了。包回去吧，又擔心熱著了……就在他惶惶不可終日地不知在房裏繞了多少圈的時候，他肚子叫了！
    對啊，這小鬼是餓了要喝奶呢！他怎麼沒想到呢！嘴裏念叨著奶字，人趕緊奔往後院，去找那隻被他扔那半月的母羊。章立仁剛開始對羊奶很是好奇，擠了回來喝，直腥到他聞了就想吐。現在他可不管那麼多，腥又怎麼樣，不喂小鬼羊奶喂什麼!到了羊跟前才發現沒拿碗，總不能讓孩子直接吸羊奶吧？回去拿碗，想把孩子放床上回頭擠奶，又怕山裏野獸叼了去。也沒想到家裏家禽崽子那麼多，半月一隻沒少，這會兒總不會丟個孩子。
    忙活了半天，他是喂了孩子又燒熱水把孩子洗了，兜兜轉把小崽子哄睡了這才冷靜下來，得著空想這個下午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他一回想就覺著恍恍惚惚如夢似幻呢？
    章立仁伸手抓了腦袋，皺眉，撇嘴，再掰掰手指頭，半天後確定了第一件事，折磨他大半年的大肚子沒了；第二，大肚子變成小崽子了；第三，今天是小崽子的生日……誒？今天是什麼時候來著，五月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