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輕狂卷 第十九章 燈火闌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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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傍晚,船行到明州境內,泊在清陽縣的碼頭上休整補給。
時值元宵佳節,聽聞清陽城裏晚間會有花燈會和煙火,船家特意告訴我們可以停航一夜,直到次日早上才重新啟程。於是一行人興致勃勃地下船進城。
在船上待了這麼多天正有些無聊,這時終於得腳踏實地,我雖然對城裏的熱鬧沒什麼興趣,卻也覺得心情舒爽。
司徒錦嵐他們幾個依然十分引人注目,一路走來惹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頻頻駐足張望。我微微落在他們身後,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不過有司徒錦嵐和寧卮塵纏著,效果甚微。幸而我的樣貌在這一群人裏太過平凡,倒也沒幾個人真正注意。
清陽城算是瀧江沿岸比較繁華的城市,城中店鋪林立,琳琅滿目的商品看得人眼花繚亂。
司徒錦嵐興致十分好,拉著我左轉右轉,逛了幾處見我實在沒什麼興趣,轉而拉著司徒凝嵐去給家裏人買禮物去了。
我聽著他們從祖母開始把七大姑八大姨數了一遍,又算上各位叔伯娘舅,兄弟姐妹,等到連他們母親身邊的貼身丫環都一人得了一對十分精致漂亮的藍瓷耳墜的時候,跟在他們身後提東西的侍衛手上已經提了大大小小七八個盒子。這還是司徒錦嵐在我們越來越無奈的眼神下忍痛刪減了一部分的結果。
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和他見麵時他懷裏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忍不住就笑起來。
旁邊北堂黛見了也笑,“他就是這樣子的,每回出門都要給大家帶很多禮物。雖然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卻往往能讓人十分歡喜。”
倒也難怪司徒錦嵐會得了眾人的諸多寵愛,一般人做到這點就算不錯了,惶論他還是尊貴無比的辰王世子。
隻是司徒錦嵐對人的好,前提和底線又是什麼呢?若有朝一日他發現我這個無緣無故讓他待之頗好的人從頭到尾騙了他,又會是什麼模樣?
我看著他在黃昏染金的陽光下還略帶稚氣卻棱角分明的麵龐,心中忽然生出些我自己也無法明白的莫名情緒。
他送的手璉還戴在手上,那些打磨得異常光滑的墨色石頭貼著腕間的皮膚,透出一股仿佛要滲進血肉的冰冷來。
一路走到城中鬧市,我在一家酒樓前駐足,看了眼門頭匾額上龍飛鳳舞的“忘歸樓”三個鎏金大字,轉頭對北堂黛他們道:“這幾日承蒙各位照顧,今天便由我做東請大家吃頓飯吧。”
眾人並無異議。
進了酒樓,大堂裏的夥計十分殷勤地迎上來招呼:“各位客官裏邊請!客官們是要在大堂還是樓上雅間?”
“給我們找個清靜些的雅間吧。”我淡淡道。一路招搖過來,我可不想吃個飯也要被人觀摩。
店夥計將我們一路帶到了三樓最靠裏的雅間,然後將一個本寫滿菜名的小冊子送到我麵前,道:“客官們想吃些什麼,隻管吩咐。”
我原想讓他把菜單子給北堂黛他們,抬眼卻見幾個人俱是“一切由你做主”的神情看我,隻好挑這家酒樓的招牌菜點了幾道,又依著各自平日的口味點了幾道。本來是想再要上幾壺酒的,想了想這裏都是未成年人,等會兒又要去看花燈煙火,於是作罷。
“請各位稍候。”夥計迅速記下菜名,欠了欠身退了出去。稍傾,我點的菜便陸續送了上來。
菜都是兩份,一份送到我們這一桌,一份送到外間侍衛們的桌上。經過這些天相處,司徒錦嵐他們的侍衛對我不再如一開始那般戒備,很多時候還算十分照顧。
等這一頓飯終於吃完,城中已是華燈初上。趁著司徒錦嵐出去解決內急的空當,我將纏人的寧卮塵推給楊曦應付,自己走到窗口吹風。
從三樓的窗戶看出去,可以見著萬家燈火搖曳出萬千光華,在高低錯落的屋宇間交織出一派繁榮景象。
這個時代的夜晚沒有五光十色的霓虹閃爍,沒有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也沒有巍然聳立的高樓可供俯瞰睥睨。可是,這裏的燈火可以蘊出最質樸安寧的溫暖,這裏有清明的月色和明亮的星辰,有挾著草木清香拂過窗欞的柔軟的風,還有……還有我會想念的人。
不知道師父如今到哪裏了,隋逍他們有沒有好好過元宵節呢?往年我在的時候,大家總要歡歡喜喜的鬧上一天,一起親手包了湯圓煮來吃,在樓中四處掛上各式各樣的燈籠,到了晚上,大家便一起放花燈放煙火,總是十分熱鬧。
“阿青在看什麼?”北堂黛站在我身旁,有意無意的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
我笑而不答。北堂黛也不甚在意,目光淡淡地掠過城中閃爍的燈火,投向夜色蔓延的天際,忽然自顧自地說道:“這樣的夜晚真美呢,以前都沒有好好看過。萬家燈火的景象,無論到哪裏都讓人渴望其中有一盞會是自己的歸屬啊。”
他的聲音極輕,除了站在旁邊的我,大概屋子裏的那幾位高手是聽不到的。隻是,那麼寂寥滄桑的語氣,不知為何讓我有那麼一個瞬間,心裏像針刺一樣銳痛。
原來他和我一樣是沒有歸屬感的人。
隻不過,我並不如北堂黛那般還渴望有一處歸屬。從前是,現在也是。我早已明白,這世上萬千燈火再溫暖明亮,卻沒有一盞是可以屬於我的。
如我這樣從來就行走於黑暗中的人,注定是不能奢望溫暖和光明的。舒影說過,那些東西如果得到了,會讓人變得心軟,然後被殘酷的生存法則毀滅;如果得不到,強烈的渴望會讓痛苦愈加深刻。
年少天真的時候,並不是沒有追逐過那些美好,而得失紛繁,終於在很早以前明白了有些東西不可奢望,也學會了隻在人群外靜靜觀望,心如止水,無喜無悲。
可是北堂黛和我不同,他是尊貴無比的皇室子弟,從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皇家再是情薄再是艱險,也畢竟有全天下最有權勢的帝後護著他,與獨自掙紮的我相比實在要強太多。何況他的人生不過才剛開始,我實在不明白他屢屢表現出的與他的年齡身份不符的深沉滄桑是為了什麼。
也許,他隻是觸景生情想念遠在滄都的家人罷了。
正當我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司徒錦嵐風風火火地推門進來,幾步竄到我身後抓了我的手就走,“阿青,外麵燈火好漂亮,我們快去看吧。”
我被他拉著下了樓,匆匆忙忙結賬的時候掌櫃的小心翼翼的將一個小紙卷塞到我手裏,我不動聲色地收在了衣袖中。
這家酒樓是影部在清陽的重要據點之一,掌櫃的辦事一向牢靠,晰溫對他很是器重。
這些天我雖然斷絕了與樓中的一切聯係,不過知道情況後晰溫應當會在沿途有所安排,所以在點菜的時候,我已經在菜單上留下了暗號,表明我是總部來人的身份。
隻是不知道他們給我的會是什麼消息。總覺得,今夜恐怕會有事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