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輕狂卷 第十章 飛花似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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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已經涼了,捧在手中能聞見絲絲縷縷的冷香。
有微風越過窗欞探進來,在室內逡巡一圈又溜了出去,遺落下幾縷窗外的花香。清覺低垂著眉眼坐在對麵,唇角含著些清淺的笑意,並不打擾我沉思。
一室安祥寧靜。
不由得歎了一口氣。今天是怎麼了?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回想從前的事情,像極那些總喜歡悲春傷秋的文人墨客。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啊,好似傷懷念舊的老人一般。
可心裏總隱隱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好像要發生什麼事,卻又說不上不祥。
喝了口冷茶,那種冷澀的味道終於讓人大為清醒,卻惹得清覺不讚同又無奈地搖頭。
我看著他拿走我手中的杯子,倒了冷茶又續上熱的放在我麵前,隨口問道:“流年盡歡最近怎麼樣?”
“自然是很好的,每日裏歌舞升平,醉生夢死,生意紅火得說日進鬥金也不為過呢,不知教多少人眼紅。”
我笑起來,“那清覺可要當心些才是,免得被搶了生意的人一時悲憤,要拉了你同歸於盡。”
清覺似笑非笑地瞪我一眼,“這偌大個瀧城都幾乎是你的囊中之物,誰敢來太歲頭上動土?如今人人的眼睛可都雪亮著呢,惹了誰也不會來惹舒樓。”
我大笑,“清覺這話可說不得,若是讓人聽見傳到上麵那位的耳朵裏,不定要被扣上頂多大的帽子呢。”這樣說著,思及早上跟隋逍他們說的事情,心裏也是一驚。
清覺見我忽然神色凝重,略怔了一下也斂了笑容,顯然是想到了這一層。
不過這時候倒也還不用擔心這些事情,我於是道:“這幾年舒樓的發展是招搖了些,好在還沒有超出上麵那位的容忍限度,我們經營的又多與國計民生關係莫大,隻要以後小心行事,當不會有太大問題。我已經要隋逍他們多加注意了,清覺不必擔心。”
清覺默默點頭,忽而又笑起來,“總覺得離在的話,什麼也不用怕啊。每件事都是胸有成竹的樣子,出了問題也總能不慌不忙的應對,讓人不敢相信統禦了那麼大個舒樓的隻是個十多歲的少年。”
我被他說得十分不好意思,一口茶含在嘴裏險些噴出來。
別人也就罷了,清覺一向雲淡風輕無欲無求,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還真是……
要是在那個什麼都要先進文明幾千年的世界待上個二三十年,並且所處的都是錯綜複雜的上層社會,我想絕大多數人都是可以輕易做到這一步甚至更好的吧。
不過這事還真不好解釋,我隻好低頭喝茶。
說起來,在這個問題上師父倒是十分敏銳,也就是三年前我在酒館裏找到他的那天,事情說清楚準備回去之前他突然問了一句:“卿離,你所說的曾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我當時嚇了一大跳,見他隱隱已經篤定了什麼的神情,想了想才含糊的說我出生時帶了前世的記憶。
然後師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卻有些好奇了,問他為什麼會想到這一層。
師父笑得高深莫測,“以前我看過一本古籍,上麵提到過世間有還魂之術,而且既然有極天門那樣的門派存在,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不對勁,後來相處久了更是懷疑——你表現出來的樣子太不像個孩子了,就算是用靈智早開來解釋也未免太過牽強。而且,你身邊有極天門的人吧?極天門人曆來有問鬼神測吉凶之能,卻極少下山,出現在你身邊,總不會沒緣由。”
這一回,我真不得不佩服師父的神通廣大了,我身邊有極天門人這麼隱秘的事他竟也能查到。
不過重生什麼的,我自己雖然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這個時代的人卻是信奉鬼神的,所以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故而清覺也是不清楚的。
對麵清覺忽然低呼了一聲,抬眼看去便見他一臉鄭重的看著我。
“離,有件事我要與你說一下。昨天瀧城來了五個少年,一到就在流年盡歡定下了最好的房間,並且包下了紅袖樓藏香閣,出手十分闊綽。我覺得這些人不大尋常,著人查了一下,倒真是些了不得的人物。我原想這事關係重大,打算今天就去舒樓和你說的,沒想到一早就接到了你的消息。”
“能讓清覺這麼在意的,到底是些怎樣了不得的人物啊?”我這麼問著的時候,目光卻被酒樓外的街道上一路走來的一行人吸引住了。
清覺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便笑了起來,“正說著呢,他們就到了。”看我一眼又道:“走在中間穿大紅衣服的那個,就是傳說中滄都那位辰王殿下寵得無法無天的世子司徒錦嵐了。他左邊藍衣的是辰王次子司徒凝嵐,黃衣的是司徒錦嵐的伴讀、當朝護國大將軍的長子楊曦。右邊白衣的那位卻是今上最器重寵愛的二皇子殿下北堂黛,紫衣的是他的伴讀,當朝尚書令家的幼子寧卮塵。”
眉腳狠狠地跳了幾下,我幾乎要撫額長歎,也終於知道剛才那不怎麼好的感覺是為了什麼了。
這幾位,還真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啊,隨便哪一個在這裏出了點差錯,隻怕瀧城就要有滅頂之災了,而舒樓……
“傳令下去,嚴密監控進入瀧城的一切可疑人員,派幾個暗影跟著那五位,讓隋逍注意各方勢力的動向,冕殤暫緩外出,與晰溫全力協助隋逍。順便告訴江城主,讓他務必加強警戒。這一切,直到那幾位安全離開舒樓地界為止。”
空氣裏傳來極細微的一點波動,我知道有人已經去交代事情了。回頭清覺一幅見怪不怪的樣子,悠悠的飲著茶。
“清覺,煩勞你也多照看著些,具體事宜隋逍會和你商議。這幾尊大佛也真是,”我皺眉,“這種時候他們不是應該好好的待在滄都陪家人過年嗎?”
清覺頗為感慨的搖頭歎息:“世人隻道司徒流辰十分寵溺他那幾個孩子,卻也沒想到他對世子驕寵到這種地步——司徒錦嵐隻說要來瀧城看早開的瓊花,這位王爺便不管眼看就要過年,興師動眾一路安排,甚至拉了今上最寵愛的兒子來陪遊。你是不知道,明裏暗裏跟在這幾位周圍的高手就不下二十人,不知內情的,還以為這是要去滅了哪幫哪派呢。”
我無語,這姓司徒的,果然都跟我範衝,老的還沒煩完這小的又找上門來。
這麼恨恨的想著,我又轉頭看了一眼,卻一下子怔住。
那時幾個人圍在一個賣小飾物的小攤旁邊,司徒兄弟和楊曦寧卮塵興致勃勃的討論著什麼,隻北堂黛站在一邊淡淡的笑看著,在我的視線投過去的那一瞬間,他卻突然抬起頭來與我對望。
北堂黛有一雙十分美麗的眼睛,看進去如一潭泉水,清清淺淺,卻又似隔了一層煙瀾,教人看不透徹,一如傳言中那般溫和沉靜。
我卻覺得,那並不是他性格裏的溫和,也不是少年老成的沉靜,而是一種經曆過太多,所有激情都已被耗盡的,心無波瀾淡看風雲的寧寂。
我似乎在他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心裏為這個想法震了一下的時候,我注意到他平靜無瀾的眼睛裏也突然劇烈震顫了一下。
然後我們兩個就那樣莫名地深深望著彼此。
所有的色彩褪成黑白,所有的聲音漸漸消逝,隻有風和陽光還依舊明晰。
天地那麼大,往來是喧囂的人群,我的眼睛裏卻隻映出他一個人來——白衣出塵,墨發輕揚時有流光微動,神色淺淡,眼眸裏卻一片波濤洶湧。
那時候落花紛紛揚揚地飄灑下來,散落在他的發梢肩頭,飄飛在我和他的視線之間,如夢如幻。
我想我終於能明白飛花似夢的真正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