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悵歸惆悵，師父到底還是要走的，聽說我也要在今日動身，便決定等我安排了樓中事務一齊出發。
    我看著他極不情願的讓隨舟去收拾東西，想笑又不敢出聲，隻好安慰他道：“師父也不必煩惱，到藥王穀路途雖遠，沿途風俗事物卻是不錯的，邊走邊玩不久也就到了。”
    我自然知道師父煩惱的不是路途遙遠的問題，隻是這時候可不敢惹他。
    師父白了我一眼，“要是路上能邊走邊玩我還用得著今天就走麼？何況也不是路遠的問題。”說著大大的歎了口氣，竟是十分沮喪了，“我這些年不管穀裏的事情，平日裏你兩位師伯見不著我的麵，自然不怕他們念叨，這回子卻是要送上門去啊！大師兄也就罷了，二師兄可是會念死我的。”
    我終於忍不大笑出聲，難得師父竟也沒精神來理會我，隻顧著自個兒哀怨去了。
    師父這個人，曆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仗著一身本事任意妄為，當真是囂張無比，隻有一樣，能讓他談之色變，便是二師伯的念叨。我雖沒有親身領教過，但見著師父每次提起他時都有些臭的臉，估摸著這位師伯的念功大概跟唐僧有得一比。
    不過話說回來，師父也真是死鴨子嘴硬，明明眼底十分懷念的神色已經出賣了他，還要在這裏憂愁。難道是所謂的近鄉情怯？不過這些想法可不能讓師父知道，否則他惱羞成怒起來殺傷力也是很強的——雖然他未必奈何得了我。
    又安慰了師父幾句，我起身去靜書閣。
    依著初雲山的地勢，舒樓自上而下分為內外兩院，內院基本上是樓中重要人員的住處，外院則有一眾弟子的住所和平日辦公的地方，其中靜書樓算是三部七堂的總辦公室。
    到得靜書樓，不意外除了遠在滄都的影部內堂堂主秦慕泊，三部七堂一行九人都在——這倒是極難得的，往年總要有兩三個人被絆在外麵趕不回來。
    上了三樓，示意大家各自落座，我在上首一一看過去：言部部主褚隋逍，影部部主韓晰溫，金部部主楚冕殤，言部內堂堂主慕行楓，外堂堂主方燼漓，影部外堂堂主慕行雪，金部內堂堂注卓旭，外堂堂主羅薇，刑堂堂主和翼——隨便拉出哪一個來，都是可以獨當一麵的人中龍鳳。
    想著這樣一群人竟是幫我打下舒樓半壁江山的下屬和夥伴，唇角就忍不住越來越彎，簡直按也按不住。
    不理會底下眾人奇奇怪怪的視線，我敲了敲桌麵，“臨時有些事，我待會兒就要離開，你們還有什麼事就說說吧。”
    房間裏一下子靜得針落可聞，然後燼漓幾乎要跳將起來，“不是吧？樓主我們才剛見著你而已！你怎麼能這樣丟——”
    他後麵的話被冕殤冷冷一瞪嚇得吞進了肚子裏，然後在晰溫似笑非笑的視線下老老實實地縮進椅子裏不敢亂動，那可憐兮兮的樣子看得我暗自好笑。
    隋逍的眉微微皺了一下，“樓主，這次這麼急，是不是事情很棘手？”
    其實我每年去傾玉山莊這件事他是知道的，隻以往都是過了正月才動身，所以這樣問，見我搖頭，便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接下來，眾人就各自手底下的事務提出了些問題，一一解答後便不再言語。其實往年也都是這樣子的。
    就目前而言，舒樓的發展依然十分平穩，大的方向上沒什麼問題。不過隋逍說無殤城有意與舒樓合作，這讓我有些在意。
    “無殤城向來與舒樓井水不犯河水，怎麼會突然找我們合作？”
    隋逍沉吟了一下：“無殤城曆來與官家聯係緊密，雖然經營的方向與舒樓不盡相同，但都是關係國計民生的行當。舒樓近年來的糧行、布莊、錢莊在雲瀾占了很大的份額，酒樓客棧更是開遍大江南北，這次他們突然提出合作，隻怕也是天家的意思。”
    隋逍說的不錯，舒樓的發展太快了，前些年所有人都做壁上觀，現在已經開始忌憚了，尤其舒樓明麵上經營的是衣食住行這些與民眾聯係密切的行業，更容易引起上位者注意。
    “這樣吧，今年明麵上的勢力就不要擴充得太多了，關鍵是將現有的鞏固起來。暗地裏的麼，你們各自視情況而定好了。至於無殤城，”我頓了一下，“合作什麼的就不必了，這潭深水我們不試。這件事由隋逍負責與他們周旋。”
    眾人點頭應了，行楓卻有些憂慮，“樓主，無殤城畢竟勢力龐大，萬一起了衝突怎麼辦？”
    我冷笑了一下。
    在天隱大陸，江湖這種存在其實是十分龐大而繁榮的，門庭幫派、大族世家多得數不勝數，而無殤城作為天下第一勢力的存在卻數百年無人能夠動搖，靠的不僅是它和雲瀾皇室明裏暗裏的關係，更是它本身讓人難以想象的強大實力。要是舒樓真和它硬碰上了，還真討不了好。不過——
    “無殤城的那幫人又不傻，就算他們勢力再大也隻集中在滄都周圍，與我們隔了何止千百裏遠，隻要今後注意不威脅到他們就不會有事，而且在沒有徹底摸清楚舒樓的底細之前，無殤城是不會輕舉妄動的。何況如果舒樓放手一搏，大不了兩敗俱傷，他們未必能討得到便宜。——還是說，其實你們自己也不太相信舒樓的實力？”
    最後一句激將法效果十分顯著，就連平日裏總是麵無表情的冕殤也露出不讚同的神色看著行楓，燼漓更是又一次跳起來大叫：“怕什麼？就算是無殤城也沒什麼了不起，早晚教天下人見識見識舒樓的真正實力！”
    當然，在所有人的瞪視下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縮回椅子上閉嘴裝乖。
    我拍了拍身旁有些悶悶不樂的行楓的肩膀，這個明明比我要大上兩歲的少年便又高興起來了，朝著我感激又靦腆地笑笑。
    呃，這孩子平時處理事務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隋逍都跟我說過他做事幹練果決，十分少年老成。不過這樣子的行楓，倒真是十分可愛——心裏這麼想著，麵上卻沒流露出半分。
    掃了眾人一圈，我分開五指撐了撐桌麵作出總結，“那麼，今天就這樣。有問題用信鷹聯係我。順便說一下，你們可以等元宵過了再走，還有要各自小心，要知道我的好藥可是從不浪費在自家人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