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輕狂卷 第二章 來去無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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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似水,光陰如梭,不經意間,牆角的桃花又開了滿樹。
兩年的時光也不過彈指之間,然而於心心念念要離開這個地方的我來說,也還是過於漫長,饑寒交迫長夜無眠的時候,尤其覺得時間仿佛要停滯不前,那些漫無邊際的黑暗便會肆意伸出藤蔓,將人纏縛在沉重壓抑的幻境裏。
越來越多的時間會想起上輩子的人和事,與現實交疊重合,有時候會恍恍惚惚生出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覺,於是越發堅定了要盡快離開的決心。
幸而這兩年來除了要時常應付那丫環的苛待,日子過得還算安寧,而我裝癡賣傻的功夫竟也日益精進了。也大概是因著這樣的緣故,原本娘親死後就十分鬆懈的看管更加散漫,幾乎到了無人問津的地步,我甚至靠著爬到大樹上觀察到的地形成功溜出去過一回。這倒是給了我極大的方便,讓我得以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研究娘親留下的毒經和武功,到現在竟也小有所成。
春日清朗明淨的天空中白雲悠遠,我枕了一臂躺在院中大樹下的青石上,細細回想那丫環近日來瑣碎抱怨中透露出的信息,卻也沒什麼有用的東西,畢竟她也隻是個打雜的下等家仆而已。隻是想起她提及這座府宅的主人——那個叫司徒流辰的男人時慣常凶神惡煞的臉上滿麵春色的樣子,會忍不住想笑。當真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啊,那樣的愛慕在我看來實在愚不可及,可是紅塵裏翻滾,看多了別人的愛恨悲歡,也覺得大概感情最是說不清道不明,沾染上了,便難免做出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來。
且不去想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翻了個身,眼角的餘光掠到牆角開得格外妍麗的桃花,忍不住微微揚起唇角。記得這一世第一次睜眼看到的便是這滿樹的桃紅呢。
我知道一個人的眼神會透露出很多東西,尤其是在毫無自製力的時候,可我在重回溫暖的欣喜之餘,並未想好要怎樣麵對娘親,所以出生後一直不敢睜開眼睛。
那時娘親抱了我坐在樹下,許是鼻端縈繞的淡淡甜香讓人心情大好,許是風太過溫柔,許是娘親的懷抱太讓人安心,出生已經兩個月後,我毫無預兆地睜開眼睛,然後視野裏湧進了漫天花色,以及那個女子驚喜莫名的一張芙蓉玉麵。
人麵桃花相映紅。
——我當時隻這樣驚豔地想。
然後,冷硬多年的一顆心,便在我驚詫之前,完完整整的消融在她突然滾湧而出的兩行清淚裏。再然後,我隻是在心中輕歎一聲宿命,便將一切和盤托出。
她原是十分聰慧的女子,我隻在她手心劃出“前塵未忘”四個字,她便明白了,最初的驚異過後,待我一如往常,隻彼此間多了十分的默契。
那以後,我小心翼翼地珍惜著她賦予我的一切,及至她走後的痛和苦難,也都甘之如飴。
而到如今,卻隻是桃花依舊了。斯人已逝,卻不知這古來多情桃花,是不是也曾在明媚的春光裏染了片愁?
風格外柔軟,我看那牆角桃枝疏狂,忽而豁然開朗。無論如何,那畢竟是娘親自己選擇的一生了。那骨子裏十分堅強隱忍的女子,已如三月的桃花一般,在明麗的春光裏,綻盡了她一生的風華。
我記起她最後柔軟溫和的笑,以及眉宇間隱約的釋然和無悔。
這樣的一生,當是再無憾恨的吧。而舒鈺,當再無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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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深秋的時候,天空已經異常遼闊高遠,總讓人升起被人在看不見的地方睥睨的錯覺。
就算是這個四季溫和的地方,天氣也已經十分寒涼了。而我看著自己身上露出大半截手臂和小腿的衣服,笑得頗有些無奈。這是娘親為我準備的衣服裏最大的一套了,看來是埃不過今年冬天了啊。
不免要暗自咒罵那將我原還算得上好的幾件衣物搜羅走了的該死丫環。
說起來,那女人最近倒是對我不錯,每日的吃食不再苛待,甚至遇上她心情好的時候,還會見著些許葷腥;也不再動輒打我——如果她不是每次都用餓狼似的眼神盯著我半晌的話,我想我還是會有些高興的。
這種狀況的開頭要追朔到一的月前——提起這件事我其實鬱悶得想吐血。那天那女人大概是又受了什麼刺激,一進院子便不由分說地打了我一巴掌。挨巴掌倒也沒什麼,反正這兩年她幹的也不少了,隻是當時那一巴掌太狠了,打得我頭暈眼花,整張臉都麻木了,又加上餓了兩天心情實在惡劣,便壓不住火氣瞪了她一眼。
這一瞪卻惹了麻煩。隻見那女人愣了一下,然後滿臉詭異興奮地盯著我的臉看,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我被她眼中的狂熱和扭曲猙獰的笑容嚇得怔了怔,反應過來時那女人卻在一點一點撫摸我的眉眼——那種感覺真是……像吞了蒼蠅,讓人毛骨悚然又直欲嘔吐——而我確實是吐了她一身酸水。而見她揚手欲打又極力隱忍的樣子以及她神色中隱約的興奮狂熱,我突然就生出了一種十分強烈的不祥預感。
果然,第二天那女人再來的時候破天荒帶了水來——當然不是給我喝的,要知道我平日裏喝的水都是趁著雨季的時候偷偷儲存起來的。那女人幫我仔細洗了臉梳了頭,臉上的神情越來越興奮,看得我頭皮發麻全身僵硬,要不是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煩,我真的很想殺人了。
我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娘親曾經說過,我長得和司徒流辰十分相似,尤其是眼睛。
那以後,那女人每天都會來給我送吃的,然後給我洗臉梳頭,一臉癡迷的捧著我的臉一遍一遍地摸,弄得我隻想抓狂。
一直以來,我都十分注意隱藏自己,就算難受也時時將自己弄成一身髒兮兮的樣子,臉上更是塗了泥巴煙灰,再用一頭亂蓬蓬的頭發一遮,幾乎要讓人看不出長什麼樣子來。卻不想如今被這女人識破。
我有一種感覺,這個地方再待下去的話,我大概就要大事不妙了。
於是離開這裏的願望,變得從未有過的迫切。那是我五年來最熱切的期盼,如今終於觸手可及。
感覺身體裏的血液,仿佛都要沸騰起來。
我異常期待這一場即將開始的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