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薩的街頭，是他一生最長的夢。
    “如果有一天，當你不再相信我的存在，那麼我會消失的幹幹淨淨，不會留點痕跡。”六世掩袖低低的一笑，他可以說——他的存在是因為黎琊對他的眷念嗎？是因為她相信他的存在嗎？
    人的一生，可以不相信怪力亂神，可以活的灑灑脫脫，可是那些真實存在的古怪是會寂寞的，他們的悲哀，可被現世忽視的無奈。
    他因為她再次重現，他因為她，從滿是黑暗的世界爬出，他隻想再見她一麵。
    他隻想……補償她，補償她而已。
    “相信我，好嗎？”他的眸底滿是落寂，他不想嚇壞她，更怕自己會忍不住想要告訴她，他為了她，已經無路可走。
    “六世，我回來了。”從樓下傳來開鎖的聲音。
    黎琊在門口踢掉鞋子，她的手臂間還夾著兩本厚重的原版古畫資料書，額頭上還留著因為快速奔跑而冒出的細汗，她也懶得從包裏抽出香紙，就隨便地用手抹了下臉上的汗珠。
    “牙牙，女孩子不可以這麼做的。”忽然從空中出現一條疊著像是豆腐幹的深淺藍色格子的毛巾，黎琊也不見得多驚訝，她將書往空中一拋，然後順手接過毛巾。
    六世抬起手，從空中接下書本，縱容著黎琊的孩子氣。
    “今晚想吃什麼？”他把書放在一旁的櫃台上，就見她一個貓腰閃到電冰箱邊上，緊接著打開電冰箱的門，拿出一罐牛奶，眯著眼睛喝了起來。
    牙牙，真的很像一隻貓啊，他不由得微微一笑。
    “六世，你會用這些電器？”黎琊雖然沒見過六世的模樣，但日常生活中，六世的謙卑有禮，還有口頭上的用語都讓她明顯的感覺到，他和她相隔的不僅是物種的不同，還有年代的阻隔。
    “四處飄蕩，看看就會了。”很是輕描淡寫的話，六世是一個就算是再震驚也不會把表情放在臉上的人。
    他來到這個世上，觸摸到的皆都是以往前所未見的，甚至每個人的行為舉止都與他的認知相違背。但這是他的選擇，是他明知道滄海桑田，還要來到世上來見她的代價。
    無法後悔，也無法告訴她，他的世界隻剩下她了。
    他微蹙著細長的眉梢，眸底盡是暗沉的光芒，光點靜靜地流動著扣人心弦的蠱惑。
    “別擔心，我不會弄壞電器的。”對於那些相差無幾的電器，雖然一開始，他還弄不清楚，但從那個小黑盒子裏看到不少人使用，他也依樣畫葫蘆，基本都摸清了用法。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
    有時候，在一些人眼中，一朵花的存在就相當於一個天堂，仿佛隻要一伸手就可觸摸，近的讓人感覺到幾乎沒有縫隙。
    “我不是這個意思。”黎琊從冰箱裏拿出雞蛋，她放在一邊，小聲地嘀咕道：“反正我也不太會用，你弄壞了，我也隻當是自己弄的。”六世的心太細了，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樣和他說明一些事情，還有她並不是一個愛計較的人。
    踮起腳尖，她從上方的櫃子上抽出一個骨瓷碗後，用蛋殼敲打著碗沿，緊接著有點兒手忙腳亂地丟下蛋殼，用木筷順時鍾旋轉的攪勻著蛋液。
    “我隻會做雞蛋羹，姆媽說以後要和我在一起的人一定要十八般武藝，不然她絕對不放心要我出嫁。”說到親人，黎琊的嘴角不自覺地緩緩勾起。她轉過頭，麵對著虛空笑道：“六世會不會嫌棄我很麻煩，不僅孩子氣，還總是任性的要你忍讓。”
    她想和他在一起，無論生死。
    哪怕隻是一場鏡中花水中月，一碰就旋即消散，可她依舊執迷不悟。
    她隻想和他在一起，不為其他，隻為自己的心。
    “六世，我從小生活在海邊，小時候總是見到有人給一家人送來衣物，還有一些吃食，當時的我並不明白那代表什麼。我問姆媽，為什麼沒人給我們家送雞蛋，畢竟海島上，海鮮較多，而家禽之類的較少。”而姆媽當時的眼神，她想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海的兒女，生於海上，也死於海上。
    所以無論是對是錯，一旦決定就了就絕對不會再改變。人生沒有太多的時間，遵從自己的心，無論他們說什麼，隻要自己不會後悔就好了。
    她倔強地低著頭，死死盯著手裏邊的骨瓷碗。似乎又想起那天，那家的小姐姐哭的很傷心，因為她喜歡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人生並沒有多餘的時間了，隻要可以引起靈魂的共鳴，是人是妖，還是鬼，又有何區別？
    “牙牙不會害怕嗎？”他的嘴角噙著抹不著痕跡的微笑，令人無法發覺他的心情的起伏不定。
    “所以六世可以讓我看看你？”黎琊不由得一愣，她好奇地叫出聲。
    “嗯。”六世的眼眸此刻正緊盯著黎琊，他的眸底盛滿著錯綜複雜的情緒。
    就在黎琊仿佛還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就聽見六世倏然低聲喟歎道：“你抬頭吧。”
    背光的六世，他的發絲隱隱帶著一絲橘紅，甚至連臉上的淡青血管若隱若現，襯著他的皮膚更加的白皙似玉。
    “牙牙，這就是我。”他側著頭，嘴唇翕動，卻再也無法吐出一句話。
    六世果然如同她想象中的一樣出色。黎琊抬起手，她想要觸摸他的眉眼，想要確定他的存在。
    兩相思，兩不知。
    古人的結局，她不想重複，她隻和他心有靈犀。
    縷縷發絲垂落臉頰兩側，六世不經意勾起嘴角，他能夠感覺的到她的指尖帶著輕微的顫栗，仿佛正在確定什麼一般的鄭重其事。
    原來，現出原形的感覺……還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