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那些誓言,其實是刻在了蠟上,等著被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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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9
西市區一家口碑良好的個性攝影店,名叫‘左岸’。
這是一家很特別的影樓。
一般的影樓接受的多是新婚夫妻拍攝,這裏卻不一樣,櫥窗裏的展示照片,有兩男,有兩女,也有單獨的個人寫真,唯獨沒有最常見的夫妻合影。
也許你不注意並不能發現它的特別之處,若是細心的人,稍微結合店名一想,就不難看出真相。
以很多人的觀點來說,這事若是上了台麵不再遮遮掩掩,肯定是要受到公眾斥責的,還不免加上一些‘傷風敗俗’、‘丟人現眼’的詞彙。可這家個性婚紗影樓,在西市區不但沒受排擠,還頗受歡迎。
店麵的裝修異常簡單,店名就是兩個普通黑色大字,布局在白色的麵板上。麵臨街上那一麵是玻璃櫥窗。展示區裏,或擺放,或懸掛,各式各樣的照片。
每隔一段時間,照片的主題就會跟換,連帶櫥窗裏的裝飾也相應變更。
就算你不是店裏的特殊客人,隻是一個普通的、要求拍一組個性寫真的客人,也不得不對‘左岸’的服務態度和專業品質讚譽有佳。他們為每一個不同的顧客量身定製獨一無二的寫真,在尊重顧客意願的基礎上,又添加專業的建議,最後的成果往往讓顧客讚不絕口。
不論是讓老顧客喜愛的服務態度或是專業素質,僅僅隻憑那些獨一無二又特立獨行的展示照片,就足以讓每一位新顧客駐足。
當然,因為特立獨行,他們的生意具有局限性,可這絲毫不影響顧客光臨。
不論男女。
每天下班,他都會到西市區這邊坐坐。這裏有一家很不錯的咖啡店,裏麵的裝潢和服務深得他的喜愛。
當初店主開這家店僅僅是出於樂趣,所以店麵有些狹小,光顧的客人自然不是很多。這樣的店在熱鬧的西市區是不多見的。
而這也正是他鍾情於它,並常來光顧的原因。來的次數多了,他和店員、老板已稱得上熟識。
安靜的坐在他平日常來的位子,並沒有人會打擾。
端一杯香濃的咖啡,位於靠窗的一邊。看馬路上來往的行人和車流,讓時間靜靜流淌,是一件頗為愜意的事情。
有時候會帶一本雜書,點一杯花茶,讀書品茶。
他不大和旁的人交談,獨自享受這難得的安寧。
大學時期,他待人真誠,人緣極好,偏偏話卻不多。任職之後,他明明不喜歡說話卻每天說最多的話,對人還是一樣的謙恭,總笑個不停。人們都說他的微笑容易感染身邊的人,他一定一直很快樂,於是他也開始認為自己很快樂。
可是為什麼他會在冰箱裏存著他愛吃的冰淇淋,為什麼會獨自到這安靜狹小的咖啡店來,為什麼會在路的另一邊看著那個人影難過?
看見路上掉落的梧桐就想到另一種相似的樹葉、然後又想到他曾經所在的國家,看見有人染了酒紅的頭發、就會忘記自己原本要說的話,看見天色漸晚路上昏黃的燈光、就忘記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放在櫥窗的照片很漂亮。
每次換上新的主題,他都會在心裏小小的雀躍,然後在那天的咖啡裏多加兩勺糖。
三年半了,他從那個小城市回到了鬧市區,從剛開始的小職員變成了辦公室裏的小頭頭。他竟然不知道時間可以走的這麼快。
其實隻能算三年。
他在這裏悄悄陪了那人半年,那人也並不知道。
竟然三年多了,從分手,之後。
他學成歸來,沒有繼承家業。
那老外和他一起開了這家影樓。
趙辛寧時常會過來,兼職模特。
那櫥窗裏掛著的,滿滿是三人的照片。
開心、可愛、怪誕。
他卻從不參與其中。
愛情的結局不過兩種,有人愛的完美,相守終生;有人傷的苦痛,轉身離去。當做任何事情都不能讓對方為之動容,愛情也就此畫上了終止……
所以他隻能看著那人微笑、沉默,得意、失落,然後也跟著一起開心和難過。
他還沉淪於過去,而那人早已離開。
離開,讓事情變得簡單。
因為誓言會隨之消散,終將不再剩下什麼。
時間沒有等他,是他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行走,執意地留在原地。他還一度天真的以為不走,然後就看不到那些過錯,又或是還可以去彌補。
他不再像幾年之前一樣,瘋一樣的找他。
隻是在這裏,看著他模糊的身影,讓曾經的回憶,輾轉反側,浮浮沉沉。
時光已在那人身上刻上了成熟,他們之間的很多事情他已記不清楚,隻剩一些細節曆久彌新。
想他是不是在鬧鈴響過三次之後還是不肯起床,想他是不是在每天早晨都要喝一杯蜂蜜牛奶,想他是不是還在書房擺滿了他們小時候的照片,想他是不是還在依照著食譜想給他做菜。
太久了。
他忘記了他的溫度,他的氣息,他的聲音。
卻還能見到他的微笑,他的憂傷,和凝望著別人的臉。
那人離開了,真的剩他一個人了。
這是懲罰。
輕易言棄,和說分手的懲罰。
…………
一陣特別的鈴聲響起。
“什麼事?”
“你什麼時候會來?”
“下星期。”
“遠遠很想你。”
“我知道。最近單位很多事情。”
“你看著辦吧,他盼你很久了。換他和你說話。”
電話那頭忽然換成了異常可愛的聲音,“老鷹老鷹,你打敗禿鷲了嗎,什麼時候才歸巢?小鷹很想你。”
聽著那軟軟糯糯的童音,之前心裏的不快被一小股幸福取代。聲音立刻換上幾分喜悅,“小鷹小鷹,老鷹已經順利完成任務,立即歸巢!”
話筒那邊立刻爆發了刺耳的叫喊,“老爸!你周末來接我嗎?老媽說如果你願意,她可以讓我一個星期不去幼兒園!!!”
這尖叫的魔力,和當年幼小的他有幾分相似,似乎震得他的耳膜發疼,但他仍舊可以想像開心的人在那頭雀躍的表情。
雖然那小寶貝看不到,他也一樣寵溺的笑笑,像是溫柔的摸著他的頭說,“兒子,保護好老巢。老鷹周末就來接你!”
“哇!!!太好了!太好了!老媽你聽見沒!!我可以一個星期不去幼兒園拉!!哇!老爸,我愛你!!!”
話筒裏仍然可以聽見他蹦蹦跳跳的聲音,足見這個消息給他帶來了多少喜悅。
“那就這麼定了。照舊周五來接他。過來吃晚飯吧。”
還是習慣性的拒絕。
“不了,我八點到那裏。接了遠遠就走。沒事的話,就這樣了。周末再給你們打電話。”
然後未等那邊回話,他就掛了電話。
總是不覺得時間過去,隻看見小孩子長大才知道。
他的遠遠,都三歲多了。
他做錯的事情何止一件。不但言而無信,還欺騙了他。
他和安逸有一個兒子。
當初麵對他的質問,他撒了謊。
他承認了她發生過關係。可看著他憤怒的樣子,他沒再坦白下去。那人問他有沒有戴套,眼底盡是傷痛,真話到了嘴邊卻換成諾諾一句‘戴了’。
那日開著車帶她去郊遊,她很高興。也許是還在興致上,她居然很主動。自己也是情緒一來,兩人就在車裏做了,又怎麼會準備套子。
他也擔心過懷孕的事情。她說她會吃藥,可是她沒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了一個兒子,直到他和他分手許久以後。
這時母親的電話緊跟著進來,詢問他還有多久到家。他這才想起來,今天和家裏約好,是要回去吃飯的。
他匆匆結了帳,推開門離去。
未想碰到了那人……
撲鼻而來的,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聞到的、他已經不記得的、他的香味。
他右手臂裏抱著一大堆資料,左肩上還夾著電話,正在通話中。
撞見他的時候,他正空出左手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所以視野裏並沒有出現這個正從小咖啡店裏出來的男人,和周帆一臉怔怔的表情,擦肩而過。
短短一秒鍾的時間,他竟然還能留意到那人那半開的衣領。
裏麵,空空如也。
果然和想像中的一樣。
也是,既然結束。還留著那樣的東西做什麼,那不過是一枚,第一個月工資買來的素戒,而已。那些名品櫥窗裏展示著的且又價格不菲的名貴品,才是他的最愛。
不過是一枚素戒。
早就料到會是這樣。可是心裏殘存著的一絲期待又是為了什麼?如若不是,現在也不必被某處的傷痛扯著,不能前行。
他靜靜站在那裏,等空氣裏那人身上的香水散盡,視野裏那人熟悉的身影不見,他才慢慢離開那條大街。
好似又回到了多年前一樣,在那人離開的一段時間裏,總分不清楚方向,喜歡在街上混沌的走,猶如行屍走肉。
他現在,又要去的哪一方?
‘你打算什麼時候和家裏說我們的事?’
‘再說吧。’
……
‘這樣的理由你就說分手?我是不是也應該和你吵上一架?’
‘你怕我背叛你,那你又給過我信任沒?’
……
‘我們這樣有意思嗎?’
……
‘分手吧。’
……
他一直以為,那人就像他右腮的那顆智齒,與其留存著傷痛入了心,還不如忍痛拔除了,也不過留下一兩月便能愈合的傷。
可他卻忽略了拔除時的疼痛入骨,和後來缺失不見的什麼。
原來短的是生命,長的才是磨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