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帆帆哥，我也要……’一個小男孩臉上掛著兩股眼淚，對著另一個稍微比他大的小男孩苦苦哀求。
    他為難的看了一眼手裏的冰淇淋。不是不給他，他確實是不能吃，‘揚揚乖。你肚子疼，不能吃。’
    他眼巴巴的看著別人手裏的冰淇淋。‘可是，靜靜也有。’
    摸摸他的小腦袋說，‘乖。靜靜的肚子不疼。她可以吃，你不能吃。’
    ‘小揚揚，其實我肚子也疼。可是周帆哥喜歡我，才給我吃的。’一個年紀和他們不相上下的小女孩，興高采烈的拿著手裏的冰淇淋對他炫耀，還時不時的使勁舔舔，發出‘嗞嗞’的聲音。
    看著她的樣子，他又想哭，‘帆帆哥，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才不給我吃冰淇淋。嗚嗚嗚。’
    紮羊角辮的小女孩在一邊手舞足蹈，嘴裏還念念叨，‘小揚揚，鼻涕蟲！沒得吃，饞死你！周帆哥，討厭你！’
    ‘靜靜，你別鬧了。’男孩把開始大哭的人抓過來抱在懷裏，安慰道，‘別聽她瞎說，我當然是喜歡你。等你好了之後，再給你買好不好，草莓的一個，哈密瓜的一個。’
    小男孩還是哭。
    可是他現在就想吃。他討厭靜靜，她一點都不可愛，她是小惡魔。
    ‘你再哭的話，以後再也沒有冰淇淋吃了。我不喜歡愛哭的小孩。’
    一聽到‘不喜歡’三個字，他立刻停住了眼淚，但是身子還一抽一抽的歇不下來，甚是可愛。
    他帶著濃濃的鼻音要求，‘那我要比靜靜多兩個。我要三個。’
    ‘好。就買三個。再加一個葡萄的。’
    聽到了保證，小臉終於綻放出笑容來。可是不消片刻，又垮了下去，嘴扁扁的說，‘可是靜靜肚子疼，你也給她吃冰淇淋。你更喜歡她，你才不喜歡我。’
    她的話你也信？！‘誰說的，我最喜歡你了，揚揚那麼可愛，誰不喜歡。她那是騙你的。她要是肚子疼，吃了冰淇淋會更疼更疼的，以後就再也吃不了冰淇淋了。’
    小男孩像是被嚇到了，小白手摸摸自己的圓肚子，又吞吞口水，‘真的？’
    ‘恩，真的。等你好了，一定給你買。’
    ‘那你還是最最最最喜歡我？！’
    ‘恩，我當然最最最最喜歡你了。’
    “Yang……Yang……你還好麼？”
    他睜開眼睛，是做夢了麼？
    好像夢到小時候了。
    年幼的時候多好，隨意的把喜怒哀樂表現在臉上。可以在他懷抱裏哭，可以對他撒嬌，可以說喜歡他，而周帆也會說——最喜歡他。
    伴隨著敲門聲，那人喊得有些焦急，“Yang！還好嗎？”
    “我沒事，馬上就出來。”
    水太溫暖，像小時候被他護著的感覺。
    “你小心點，趕緊出來。別泡昏了。”
    溫水裏的右腳減去了不少疼痛，醫生診斷‘也許腳骨裂了’，建議拍個片子。
    他把他們丟在外麵說話，就一瘸一拐的進了浴室。除了傷到的那裏在熱熱的發痛，他全身都冷。他才不管熱水會不會加深傷勢，他隻想立刻泡進溫水裏，然後讓霧氣彌漫，直到看不清東西。
    當真是童言無忌啊。
    周帆會說最最最最喜歡他。
    那是周帆安慰他的話，可他一直傻傻記著。那時的他不知道喜歡也會分很多種，也不知道喜歡也是會變的。
    就算現在知道了，不還是一樣好好記著？
    隻是他的喜歡，和他的喜歡，太不一樣了。
    現在的周帆，怎麼可能最喜歡他呢？
    現在的夏揚，也成不了周帆最喜歡的人。
    你看，他說‘絕交’兩字那麼輕易，怎麼還能喜歡他呢？
    直到靜靜——小時侯愛欺負他的小惡魔，長大了之後改了本性，也會一本正經的對他說，‘小夏揚，你還喜歡我哥？他那木頭有什麼好？你多優秀。”
    曾經不喜歡他的人，都已經開始對他好。
    可是那個一直都對他好的人，為什麼不堅持下去？
    小時總以為什麼都是一成不變的。
    總有，每年的一天是他的生日，收到周帆送出的禮物；總會，每年的夏天多數時日，吃到周帆買來的冰淇淋；總是，每年的大半日子，一直一直和周帆每天呆足十幾個小時。
    長大才發現，其實所有的東西都在改變：每年的禮物都不一樣；冰淇淋吃的越來越少；和周帆呆在一起的時間在減少。
    一成不變的，隻有‘變化’本身。
    自己呢？是不是越來越愛他了？
    周帆呐，周帆。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愛著你，怎麼你偏偏就不知道呢？
    腳還是痛。
    小時的自己調皮又多動，也特別喜歡哭，多半也是因為那人慣著他的緣故，才養得了這樣的性子。
    在國外的日子，起初有段時間特別想他，有偷偷哭過。隻是不再會像小時一樣，什麼事情毫不隱瞞的告訴他，也不會在他麵前，委屈著大顆的掉淚。
    而是安靜的躺在床上，盯著雪白的房頂默默落淚，心裏一遍又一遍的念他的名字。
    他何嚐不想回去？
    心裏的軟弱和倔強，互相拉扯，早已多年。
    艱難的把浴袍穿上，他再沒力氣出去，泡的太久而渾身有些發軟。
    “Liang，你進來。我沒辦法走。”他才喊了一聲，那人就開門進來。
    是一直在那裏等著的吧。
    來人攙扶著他，緩慢而小心的往外移。“今天我們就不回了，先住一晚，明天再去看傷勢。不用擔心，醫生會先幫你治療。”
    “Liang謝謝你。”
    “我說了你可以叫我Chris。慢點，去床上躺著。”他扶著他，緩緩向大床的方向移動。
    醫生幫他處理完畢，噴了藥，又上了板子做完保護。
    那人閉著雙眼，瘦小的身子陷在柔軟的白色羽絨被子裏，睡得很香。
    他示意Mars把醫生安靜的帶出去，他就在一旁的沙發上悄悄坐著看他的睡顏。
    這樣的機會著實不多。
    他見過他生氣的大發脾氣，開心的哈哈大笑，或是平靜下仍帶幾分靈動，就是沒見過他這麼脆弱又安靜的時候。
    其實不該說是脆弱，腳踝腫成那樣他都沒皺眉，他又怎麼會是脆弱的？
    隻是現在他給他的感覺，好像一碰就會壞掉。他甚至不敢呼吸的太重，不敢把視線挪開。可笑，他居然怕他會突然消失不見？
    為了那個周帆，把自己弄成這樣。他不能理解，喜歡就說，有誤會就解釋，他們其實並不是那樣的關係不是嗎？為什麼不說清楚？非要讓周帆誤會，而因為這個誤會，還弄得自己也不開心。
    雖然具有一半中國的血統，但是從小接受西人文化的他，有時對於中國人的思維，真的是難於理解。
    愛情本來就是最忠於內心的事，我們又為什麼要違心而言？那些擔心、惶恐，全都是因為愛著的那一個人而衍生，又為什麼不讓他知曉？
    就算心裏再怎麼深愛，如果不告訴對方，他又怎麼能體會到？
    那兩人之前的誤會、爭執、對彼此的惡言相向，在他看來，簡直就是莫名其妙、亂七八糟。
    難道真的是因為愛而不得，所以明明覺得那兩人之間的爭吵可笑至極，隻要自己幾個字就能解決的問題，還是選擇了沉默。
    他免不掉嫉妒的心。
    欠思考、太衝動、壞脾氣。
    夏揚喜歡的人，到底哪裏好？
    這時床上的人往裏邊挪了下身子，讓出半邊空間來，對他說道：“Liang，上來。陪我一會。”
    他沒睡著麼？
    這樣親密接觸的機會他自然不想放過，他是正常男人，還是喜歡著那個人的正常男人。該死的！他現在隻穿著浴袍，下麵……是光著的。
    機會擺在眼前了，他居然猶豫了！
    這樣到底好嗎？夏揚會後悔吧？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上來吧。剛剛有些做夢了，不大舒服。”
    自我掙紮了五秒，認命的走過去。
    他把被子拉到他那邊，好讓被子隔著他的體溫，然後在床的一邊半靠著。
    果然是想太多了，自己又能做什麼。
    如果，對方沒有那個意思。
    夏揚依舊閉著眼。
    “Liang，我夢到小時候和他的事情了。有時候我也奇怪，怎麼會記得那麼久。連細節都清清楚楚。
    他的臥室不大，單人床是靠著窗子放的，有張老舊的小書桌，還有個半高的衣櫃。地上鋪著地毯，每次在那裏玩，我們總會在地上滾作一團。
    他們家在二樓，我們常悄悄打開臥室的窗戶，把折好的紙飛機往窗外拋，下麵就是街道。有時候砸到了人，還會被罵。
    他帶著我去村子裏釣魚，我的耐性不好，老是等不到魚上鉤，就把竿丟了。他性子很好，就是被我吵得煩了，也釣不上魚。那時他也會罵我兩句，後來又不說了。他說他想過了，我比當然魚重要，所以他不再罵我。
    我和隔壁班的男生起了爭執，其實是我的不對。他聽說了之後，約著趙辛寧一起把對方揍個半死。以後不管我有理沒理，學校的人都很少惹我。也就是那個時候得了個‘小少爺’的稱號，說我有個高年級的保鏢護著呢。”
    還有，很多很多，我都記得。
    抓蚱蜢、爬樹杈、舉著水槍欺負小姑娘、割壞囂張‘王子祁’的自行車胎。
    放學一起回家、一起吃路邊攤；碰上周帆值日，不帶校牌也可以大搖大擺進門；輪到清掃，掃把就丟給等他回家的周帆，自己坐在窗台上看風景……
    許久無話，Liang以為他是要睡了，一看才發現他是在被子上蹭蹭眼角。隻能在心底歎氣，“睡會吧，今天也累了，我就在這。做夢我會叫你。”
    夏揚把手臂從被子裏伸出來，就這麼橫搭上了他的腰，臉悶在枕頭裏。
    然後傳來斷斷續續的嗚咽。
    之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能哭？見過的兩次都是碰到了周帆的事情，上次醉酒也是，這次也是。
    他生氣的提著那人的手臂，把人從被子裏提起來，一隻手臂攬上了夏揚的細腰，一隻繞到了腦後，按住頭就吻了下去。
    他才不想忍！
    而那人居然沒有反抗的意思，反到由著他繼續。
    和想像中一樣濕滑、柔嫩。
    腦袋中闖進了一個詞：
    Tasty
    像溫熱上好的、半融化了的cheese，沾在舌上，輕輕一卷，滿口香滑，欲罷不能。
    感覺臉上的濕意是那人落下的眼淚，他的理智才回來。
    “Yang！你現在不清醒。”
    “我控製不住自己，我不想做後悔的事情。”
    他把人拉開一段距離。
    那人卻固執的纏上來，沒有再繼續的意思，卻還是抱著他不鬆手。
    “我好愛他，怎麼辦。”
    他能回答什麼？
    他們都一樣，懷著無法抵達的愛。
    夏揚不過是被氣著了，又說了些狠話，待到明白過來，誤會解除就好了。
    自己比對方還慘些。該說的，該做的，都已足夠了。隻有唯一的一項，再怎麼努力也是枉然。
    好愛他，怎麼辦？
    愛有什麼錯？錯的隻是太強求。
    隻得轉移了他的注意，拍著他的背脊安撫的說：“之前遞上去申請下來了，兩個月的時間。準備什麼時候走？”
    “不去。”
    他之前極力爭取的機會，放棄了？
    “你再想……”
    “不去。”
    沒辦法見他。不知道要怎麼麵對，也不知道以什麼樣的表情見麵。怕見到他之後又喪失理智，無所顧忌，把憋了一肚子的話盡數吼出來。
    “好，由你。”
    他還真是一樣的，任性。
    “你會去吧？”
    本想說，你不去，我當然也不會去。但是突然明白過來，夏揚這意思是，想讓自己去看看，他沒法去，就讓自己代替他去。
    他還是一樣的，隻關心著那個人的情況。
    “我去……”兩個月而已，他去。
    微微一笑，“Liang，謝謝你。”
    你總是不喜歡叫我，Chris。
    “我會幫你看看他。我不會做什麼別的，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不會去管。”
    他又有什麼辦法，他早已不可能拒絕。
    “恩。足夠了。謝謝你。”
    “不用。你多少睡一會。晚點再起來吃東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