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他站在床邊替她掖好被子，“你好好睡，我有點事出去一下。”
    冷冷點頭。是啊，閔偉崢畢竟是MARS的總裁，總不可能真的一直放下工作陪著她。她無所謂地笑笑，鑽進被窩從頭睡去。閔轉身帶門出去，撥了一個久違的電話：
    “喂，伯父。”
    “對，我是偉崢。”
    “有點事情……是這樣的。”
    撂下電話，一直向外踱步而去。
    ================
    深冬。
    是在臨近A城某個大學的郊外。一棟小小的別墅。紅的牆。綠的樹。雖然不大，但也能看得出一切陳設都花了心思。昔日，應該有過一番溫馨和美的景象。隻是很像一座廢棄的童話城池，說不出的感覺，仿佛一段蒙了塵的回憶。白雪覆蓋了一整個小小的院落，鐵質的大門上鏽跡斑駁。看得出，很久沒人打掃過。但閔偉崢還是客套地回身對旁邊的人說：
    “您費心了，這麼久還一直留著。”
    在他一旁，四五十歲的男子受寵若驚地頷首：“哪有什麼費心的。這是雨兒爸媽留給她的念想，她舍不得賣，我做舅舅的自然不能讓孩子難受。”閔衝他笑笑，他接著說，“況且，當年出了那檔子事……想賣未必有人買。”
    閔偉崢了然，一個宅子，一下子死了三個人，是不祥；其中兩人還是偷情的關係，是不潔。總之成了一棟無人問津的凶宅。所以，那男人之後說的那句話，想必才是他不將房子賣掉的原因。——對於他的貪婪，閔偉崢再了解不過。
    但他還是不多表現什麼。“一切都麻煩伯父了，這次也是。”
    “嗨，偉崢，看你說的哪的話，”略微禿頂的中年男人搓著手，隨即掏出了一串鑰匙，“以後你再想來就盡管來吧，都在這裏了。”極盡諂媚之能事。——他從閔偉崢身上獲取的利益，又豈是一串鑰匙一棟破房子能比的？
    “好的，”閔也不多跟他客氣，伸手接過了鑰匙，“那伯父，不耽誤您忙了。記得上回跟郝市長吃飯的時候他還跟我提起您呢，說您可是前途無量。”他又重重地握了握男人的手，“晚輩可不敢老耽誤您。”
    “哪裏哪裏，”中年男子笑的臉皺成一團，“多虧偉崢你美言，那伯父就先走一步。”
    閔偉崢，點頭，不再管他，自有司機送他回去。卻聽男子忽然在身後開口：
    “偉崢。”
    他轉頭，雖然不喜歡這樣地客套寒暄，但那人是冷冷的舅舅，所以收住了自己的不耐：
    “伯父還有什麼指教？”
    回身卻看見那男人，好像卸下了一副在官場的虛偽皮囊，隻不過一臉疲憊的老相。他說：
    “偉崢，麻煩你了。對冷冷好點。”眼裏，是真誠的目光。
    其實無論怎樣，他也是冷冷的舅舅。除去那些場麵話以外，其實最想說的，是這個。
    閔偉崢點點頭，“我會的。”
    轉身走進了院子。
    =======================
    冷冷的房間。
    看得出房間的主人是多麼受寵愛。四麵的牆壁是嬌豔的粉紅，上麵還手繪了白色的鈴蘭圖案。一張公主床。小小雕花的床頭櫃。一切都精致可愛。閔偉崢走進這裏。知道這就是是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他翻看她小時候的日子。——嗬，是啊，他有一種變態的窺探欲，對於她的事。想要了解所有。
    那還是那場事故之前的了。在那之後冷冷就搬離了這裏，估計也不再記日記。
    是個精致的小本子。寫得無章法，有的都辨認不出什麼意思，都是些小女生的心事，他卻逐字逐句地看過。
    “明天是第一次上台表演小提琴，很緊張。爸爸鼓勵我說，我是最棒的。”——這是小學。
    “今天體檢，脫衣服來著，看到嘉心在穿BRA了。啊好羨慕啊，為什麼我還不發育。媽媽說好好吃飯就可以，到底是不是真的。”——這是初一。
    “今天看到Y學長了，校服裏麵穿著一件粉色的T—shirt，好帥啊……”底下還拿粉色的熒光筆畫了幾個情竇初開的小桃心。那是在初三。在那所有事之前，一個單純的小女生，暗戀一個高年級學長。誠惶誠恐到不敢寫出名字，隻能用暗號用縮寫。
    閔偉崢捏著紙張猜想著，Y，是一個什麼姓呢。嚴？姚？尹？
    他有些羨慕這個人。——是在安生之前遇見冷冷的呢。但又似乎不重要。因為，無論遇見的早晚，沒有人能代替安生。
    ——在最艱難的時刻，她遇上他。安生是她黑暗之中唯一的陽光。曾經是，現在也是。沒人能比。無可代替。
    ——安生，我是多麼羨慕你。
    ============
    冷冷房間裏的一切令他覺得留戀，但他還是轉去冷冷父母的房間，做了此行計劃的事，就盡快回去。隻是還不到中午呢。他回到閔宅看到她的時候她還在酣睡。
    看著她閉上的眼，微微翕動的睫毛，他又猶豫了。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不對，會不會令她情緒受到什麼刺激。
    還猶疑著，她醒了。睜眼看了他一眼，她呆住了。
    ——好像，爸爸……
    當時的冷冷就是這麼想的。她認出了閔身上那件衣服。藏藍色的襯衫，是媽媽買給爸爸的，他最喜歡穿了。當時她的房間裏擺了一張全家福，爸爸就是穿的這件照的。發型也比對冷冷的父親剃成了圓寸。可是麵孔真的不像，冷冷的爸爸臉型細弱眉眼頗為女性化，而閔陽剛得多，棱角分明得多。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什麼這個人看起來真的好像爸爸。
    他的眼神，讓她覺得無比安心，她覺得緊繃的神經一下子全部都舒展開了，像是張褶皺著揉成一團的的紙，被一張溫和有力的手，重新平鋪開來，他撫摸著她每一道折痕，他痊愈她每一道傷疤。她在他手中被如此鄭重地對待。
    是這樣，無比的安心。
    她愣住了。
    閔偉崢這才舒了一口氣。她沒有太激烈的反應。應該是不太排斥。可是這樣，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奏效。會不會他太異想天開了。
    把手中的飯遞給麵前虛弱的冷冷：
    “多吃點。不好好吃飯的話爸爸要生氣了。”
    她依言吃進去滿滿一口飯，他剛要放下心來卻看見她嗆出了滿滿的眼淚，泱泱地流了一臉。
    該死，早說她不是三歲小孩了，幹嘛弄這種無聊地把戲，閔偉崢在心裏咒罵自己。他手伸過去擦著她臉頰，慌亂地：“怎麼了？”
    隻見她抬起頭直直地看著他，淚還是止不住在流：
    “閔偉崢，你幹嘛對我這麼好？”
    直直地，仿佛要看穿他。可他明知道自己什麼都不能說。過了良久。又喂過去一勺，故作生硬：
    “早就說了，我還沒有玩夠你。為什麼非要我重複一次呢。”
    ——這些連我自己聽了都難受的假話，為什麼還要我重複一次呢。
    我不想說謊，
    可別無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