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我並沒有準備同姥姥聊些什麼。平日裏我們之間的話題本來就稀少的可憐。姥姥走在前頭，我接踵於她的身後。可能是昨夜受下雨的影響。清臒的馬路上鋪著一層霧水般的薄膜。我拉緊了外套上麵的領口。雖然低著頭，但卻能看到姥姥不時地向後看看我。我想，她可能是怕我途中突然跟丟或者是別的什麼緣由。有幾次她扭頭看我，忽地與我的目光相接，我的心中猛地燃起一串串激動的熾烈火焰。我有好多次都想跑過去跟她攤牌。我事先預想好了很多種可能發生的後果。但就算是翻臉，甚至是斷親，我也要從她口中逼問出關於我父母現在的下落。然後不管我的父母是否還活著或者他們是否住在離我很遠的地方，我都會不顧一切地去尋找他們。可就在我要把這預想的一切變為現實時，我突然又沒了勇氣，它像懦夫一樣隱匿起來，躲在了膽怯的狹小的黑暗的匣子裏。
    我任憑從空氣中奔過來的風踩著我的頭頂而過。我的心開始變得浮躁起來。我想一把抓住腦袋上肆虐的風，然後狠狠地把它摔死在堅硬的水泥地上。可我忽然發現自己卻沒有這種可以改變現狀的能力。
    我看著灰蒙蒙的天空中，像正在策劃著一場巨大的陰謀。我猜想這個策劃陰謀的主謀應該就是高深莫測的風。而我早早就被父母拋棄的命運又會是誰給策劃的呢？
    種種猜疑使我迷惑不解。但我很清楚，走在我前麵的被我稱作為“姥姥”的那個人，可以解開這一切謎底。答案就像那捉摸不定的風在我眼前不斷地誘惑著我，並時時對我發起帶有攻擊性的挑逗。
    我明明就在姥姥的身後麵，相距不到一米遠，但我卻感覺她離我好遠好遠。要不是稱謂上牽扯著我們血緣間的距離。我真想同她一刀兩斷。因為她從不曾對著我打開那秘密的語言信箱。
    我們就這樣彼此間默默無言地走著，像兩個相互排斥的正電負極。
    我們穿過那條平坦的馬路，橫過一條高速公路，往前再走二十來米就到了姥姥家的田地裏。
    在我們橫跨高速公路的時候，我一不留心分了神。從我左側瘋狂駛過來的轎車並沒有暗示給我任何警告的訊息。正當它從我身上穿過的時候，姥姥一個飛身，馬踏飛燕般迅疾一躍，朝著正在發愣的我就猛撲了過來。她同我一起向後跌倒了幾步遠，並將我死死地按住不放。當我拉回思緒聽見“嗖”的一聲，一輛橫行的汽車從身前疾馳閃過，我才幡然醒悟，姥姥的這一撲是何緣由。
    我們相繼起身，拍打各自身上的灰塵。當姥姥抓起我的手，準備穿越公路時，卻發現我的褲襠內已經是濕漉漉一片。